茶樓二樓。
站在窗邊舉起弓箭的連雍,看到這一幕,眸光微瞇。
指尖卸了幾分力道,對一旁的云清川幽幽道。
“怪不得這紅拂不肯自殺,原來京里還有她的情郎在。”
“這情郎也是個蠢貨,這時候跑上去,挨了刀子又如何,還不是得跟著她一塊死?”
“紅拂是我的人,我自盼著她能活著完成任務(wù),也不愿她遭此凌遲之刑?!?/p>
“今日冒險這一箭射出去,送她一場了斷吧。”
連雍復(fù)又拉緊弓弦,瞄準那女囚喉管的位置,正要松手,身后傳來云清川顫抖的聲音。
“等等!”
云清川幾步跨過來,順著連雍的視線,死死盯著那闖上刑臺的男子。
他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仔仔細細地分辨。
沒有錯。
面色,一點點蒼白下來。
嘴唇,微微發(fā)抖。
“是他?!?/p>
一旁的連雍不解,“你認識他?”
云清川聲音沙啞,眼底是從不曾有過的惶恐和驚懼。
“他,叫李淵。”
“與絮兒相識?!?/p>
“對絮兒……”
情根深種。
男人最了解男人,當(dāng)初在云府見到李淵時,只一面,他便發(fā)現(xiàn)了李淵對絮兒的感情。
比他想象的要熾 熱的多。
可絮兒剛與長春侯府的林三爺決裂,又被玄翼死死纏著,他與絮兒之間亦生了嫌隙,臨近年關(guān),他不希望絮兒再牽扯進旁的感情里。
他希望絮兒能清凈一段時間,能從這些情愛中抽身,不要再受什么傷害了。
什么男歡女愛婚情嫁娶,都等過了這年關(guān)再說。
所以,他當(dāng)場替絮兒認下了李夫人這個義母。
甚至還約定著元日之后,帶絮兒去李府正式認親。
那日李淵的失魂落魄,他都看在眼里。
一個情緒都寫在臉上的書生,短短幾日,絕不可能移情別戀到這種地步,更不可能大庭廣眾之下,冒著得罪攝政王的風(fēng)險,沖到那刑臺上,用身體擋住刀鋒,只為救身下女子的性命。
一個瘋狂的、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云清川的腦海中浮現(xiàn)。
他不僅唇上失色,清雋的面容也變得煞白無比。
不可能是絮兒。
玄翼這個瘋子,怎么可能把絮兒拉到刑場之上,當(dāng)著百姓的面,剝了絮兒的衣服,要對她凌遲處刑!
但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感,卻越來越強烈。
絮兒,一夜未歸。
玄翼,閉門不見。
“連兄?!?/p>
云清川深吸一口氣,強壓住狂跳的心臟,“給我?guī)讉€人,我要去——”
咻——
一只羽箭,破空而去,朝那女囚的脖頸處飛去。
云清川面色大變,語氣失控,幾近崩潰,“你為什么要放箭!”
連雍一臉無辜地看著云清川,卸了手指上的力道,將那搭在弓上的箭矢抽下來,遞給云清川,解釋道,“我沒有放箭……”
他眸光微凝,指了指樓上。
“好像……是上面放的箭?!?/p>
……
茶樓三樓。
玄璟淵看著飛離而出的箭矢,像卸下了心頭的一塊巨石一樣,收了弓箭,鳳眸瞇起。
“郡主所言不差,朕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處理叛賊之事,自然不能全交到攝政王手中,否則,要朕這個皇帝有何用?”
“殺了此賊,給她一個痛快,也算是朕的態(tài)度了?!?/p>
林婉如看著那飛離而出的箭矢,聽著這話,心頭狂喜,恨不得拍手暢快大叫。
好好好。
膈應(yīng)她幾個月的賤人,終于要死了,也算了卻她心頭之患。
云清絮這個賤人,終于遭到了她的報應(yīng)。
若非場景不對,她真想沖到刑臺之上,好好問問這賤人,她不是仗著玄翼對她的喜歡在京城為所欲為嗎?如今被玄翼一刀刀剮肉可還痛快?
她不是千方百計得了陛下的青眼,讓陛下對她又是賞賜又是隆恩嗎?如今被帝王一箭鎖喉,可還痛快?
哈哈哈……
這樣的死法,倒是便宜這個賤人了。
畢竟天下女子那么多,有幸死在云朝最尊貴的兩個男人手中……祖墳冒青煙了吧?
太便宜她了。
林婉如強壓住心里頭的暢快之意,想了想,又從旁邊抓過一把弓箭,準備遞給玄璟淵。
“陛下,您的箭矢雖然能一箭鎖喉,但這囚犯是逆賊同黨,說不定有些旁門左道在身,萬一避開了沒死成,反倒不美。”
“不如多射幾只箭吧?!?/p>
林婉如眼眸瞇起,掩藏住那洶涌的惡意。
最好,將云氏這小賤人萬箭穿心,讓她嘗一嘗跟她作對的下場。
這樣人品敗壞水性楊花的女子,就該讓她痛苦至極的死去。
玄璟淵聽到林婉如這略尖利的嗓音,眉頭微皺,看了林婉如一眼。
心底嘆了一聲。
仙女姐姐從前總是教他,要他學(xué)習(xí)歷代先賢,以仁德治天下。
如今,怎變得這般極端了?
大概……是她太痛恨這些威脅江山社稷的逆賊了吧。
壓下心頭那抹怪異,玄璟淵正要接過那幾只箭矢時,箭矢上的尾羽,掛住了姜敘白腰上香囊。
玄璟淵拽了兩下,那裝著平安符的香囊,順著那弓箭,不小心滑到了他的掌心。
這是個意外。
他初時并未在意,將香囊取下來準備遞給姜敘白。
可香囊捏在指尖時,上面那特殊的陣腳和香囊外圈的花紋,讓他的手指僵住。
瞳孔微縮,眼底滑過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這香囊的角落,用黑線繡了一只小魚,魚兒長了角,蜷縮在一團云朵之中。
這個圖案……
玄璟淵手指用力,幾乎要將香囊給撕破。
這個圖案分明是他跟娘親一起畫的!
前世,天氣轉(zhuǎn)涼的時候,他的咳疾就會變得嚴重,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娘也不睡,娘一邊拍著他的后背安撫著他,一邊熬夜在煤油燈下繡著帕子香囊,拿去換些零用的銅板,好對付明天的吃食。
有一回他心血來潮,也要幫著繡花,便拿著針線,在黑布上繡了一只小魚。
娘捧著他的臉夸他,說她的淵兒便如同這錦鯉一般,總有一日,會鯉魚躍龍門,成為人上人。
后頭,又覺得一只小魚太過孤單,娘便在小魚身后繡了一朵云彩。
說生生世世,都要在他身后,嬤嬤守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