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德是個聰明人,雖然沒有在朝為官,身處北州這苦寒之地,不是流放卻勝過流放,究其背后的緣由,他多多少少是能猜到的。
只不過無權無勢無背景,縱然你滿腹才華,也是無能為力,只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馬車內沉默,馬車外的人還在時不時偷瞄。
夜里時辰不早,很多事情自然無法多說,尤其是進城之后已經(jīng)是下半夜。
“大人且先好好休息,明日咱們再為大人接風洗塵。”
吳良德行禮,面色凝重的退下。
他這一走,跟在后面的兩位大人,臉色也跟著不太好,幾欲上前又畏懼于立在門口的祁烈,不得不退縮幾分,終是轉身離開。
這個小院還算安生,魏逢春被安置在洛似錦的耳房。
“哥哥?!蔽悍甏航忾_大氅,立在洛似錦的身側,“不好對付。”
她也看出來了,吳良德這人心思很深,非泛泛之輩。
“可他有軟肋?!甭逅棋\意味深長的回答,“人活在世,有軟肋就注定會受制于人?!?/p>
魏逢春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既是軟肋,也是盔甲。”洛似錦明白她的心思,“如果不是這條軟肋,早些年他就該大鬧皇都了吧?哪兒還能活到今時今日,保全家中眾人?”
魏逢春垂下眼簾,若不是為了玨兒,她早就離開了皇宮,又或者沒有玨兒,她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只不過世事弄人,她到底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世事皆是緣分,聽之任之往前看,該抓住就抓住,該松手就松手,一輩子其實沒多長?!闭f這話的時候,洛似錦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魏逢春鄭重其事的點頭,“是?!?/p>
沒有多少人,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她是走了多大的運,才能再世為人?!
該慶幸,該珍惜。
“好好休息,明天需要精力?!甭逅棋\回房。
魏逢春頷首。
“姑娘莫要擔心,不管發(fā)生何事,爺都會保護您,奴婢也會寸步不離的跟著您!”簡月為魏逢春退去外衣,去打了熱水泡腳。
天氣寒涼,泡泡腳能舒緩一下連日來的疲勞,以便于魏逢春入睡。
魏逢春褪下了袖箭,指尖輕輕撫過,“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p>
夜色沉沉。
翌日雪風瑟瑟,今兒天氣不太好,天色灰蒙蒙的。
雖然沒下雪,但溫度驟降,冷意瘆骨。
暖閣內。
外頭凜冽的風,呼呼刮著,魏逢春站在洛似錦的后側方,與祁烈一左一右候著。
戶部侍郎孫長秀,太尉府左將李贊,協(xié)本地知府吳良德一起,畢恭畢敬的沖著洛似錦行禮,“欽差大人辛苦。”
“本官這一路微服而來,所見皆是凍死骨?!甭逅棋\淡然飲茶。
小爐上的水壺還在咕咚咕咚的冒著泡,合著滿屋子的茶香,若忽略外頭的凍死餓死,絕對是煮雪烹茶的好時候。
可惜??!
民生凋敝,百姓艱難。
“下官該死?!眳橇嫉鹿虻匦卸Y,“請大人恕罪。”
戶部侍郎孫長秀開口,“洛大人,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吳大人,此番雪災較之往年更甚,早前準備的防災之事皆失效,賑災糧和賑災銀來不及抵達,以至于事情一發(fā)不可收拾?!?/p>
“洛大人。”太尉府左將李贊亦忙不迭附和,“咱們到了北州之后,一直忙于賑災,從未有過半分耽擱,安撫百姓,分發(fā)賑災糧,城外的粥棚十二個時辰不間斷,且吳大人還吩咐了底下人,帶著糧食走訪附近的村落和鎮(zhèn)子?!?/p>
若是照此言說,他們還真的是盡心盡力。
事情的確有些緩和,但是……
真的如此嗎?
“兵部侍郎之事,如何解釋?”洛似錦放下杯盞。
音落,四下寂靜。
眾人沉默,一個兩個都不敢貿貿然開口。
“想要置身事外,也得看看是什么事?!甭逅棋\提了個醒,“賑災糧迄今為止還沒找到,是否該追責?縱然是林邯中飽私囊,那么在座的諸位就沒有責任嗎?未盡監(jiān)督之職,玩忽職守。”
最后一句落地,孫長秀和李贊也忍不住了,慌忙跪地行禮。
孫長秀嗓音里透著焦灼,“請洛大人明察,我等自入北州以后,不敢玩忽職守,處處以救濟百姓為責,只不過林邯他、他……他原就是太師門下?!?/p>
他聲音漸低,卻也是說明了問題所在。
洛似錦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著案頭,那聲音在所有人的心里震蕩,驚得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連一旁的魏逢春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
終于,吳良德開了口,“下官等發(fā)現(xiàn)林大人異常,便第一時間控制了林大人和其身邊眾人,快速上報朝廷,只不過……賬冊消失,很多事情都變得查無可查。”
“賬冊還沒找到?”洛似錦森冷的眸子,無溫的掃過眾人。
又是一陣沉默。
“呵!”洛似錦拂袖落盞,清晰的瓷器碎裂之音,驚得這幾人愈發(fā)將頭垂下,“一幫廢物,連個賬冊都找不到,你們打量著誰來收拾爛攤子?就你們三顆腦袋,夠不夠平北州百姓的眾怒?”
外頭狂風怒吼,雪風瑟瑟。
下一刻,有雪花落在屋頂?shù)穆曇魝鱽怼?/p>
窸窸窣窣,噼噼啪啪。
爐子的炭火依舊溫暖,但人心卻是越來越冷。
“爺!”祁烈在外行禮,聲音焦灼,“出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