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春有多久沒聽到,小杜鵑這三個字呢?
那時候的她還在村子里生活,因著她與父親剛來的時候,恰值杜鵑花開,鄰居的嬸娘瞧著小姑娘白白嫩嫩的,面帶緋色,就跟山里盛開的杜鵑花似的,便給她取了這么個小名。
后來,大家都叫她小杜鵑。
生于鄉(xiāng)野,盛放于春,如她的名字一般。
魏逢春看著眼前的裴長恒,分不清楚這是另一個他,還是他的陰謀?為了讓她回心轉(zhuǎn)意,所以就用了不一樣的手段,用最初的記憶來喚醒她曾經(jīng)的愛?
她忽然有點看不明白了,也有點……畏懼。
打從心里生出的畏懼,尤其是面對眸色殷切的裴長恒時,她第一反應(yīng)是跑,因為眼前人不像是皇帝裴長恒,倒像是落魄乞丐裴長恒。
她不想再走回老路,當然不愿意再見到這張臉……
“小杜鵑?你怕我?”裴長恒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滿臉都是淚水,“你為什么要怕我?我是你夫君,我們是稟過天地的夫妻啊!我們發(fā)過誓的,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都忘了嗎?”
魏逢春心中狠狠一揪,目光不善的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盯出一個洞來,“我沒忘,我什么都記得,忘的是你自己吧?裴長恒,別在這里裝神弄鬼的,不要把我當傻子糊弄,死過一回的人,早就不吃你這一套了。你那黑黢黢的麻袋,還是裝那摔得粉碎的尸體吧!”
“春兒?”裴長恒好像一下子老了,身子微微佝僂下去,“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嗎?”
魏逢春深吸一口氣,到了這會總算是心緒平靜下來,“不是我不要你,而是你……早已不是曾經(jīng)的你,裝模作樣在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分量,我與你早已今生緣斷。不仁不義之徒,沒資格挽留?!?/p>
曾經(jīng)的光影在周圍交錯出現(xiàn),畫面一轉(zhuǎn),竟忽然回到了那時的籬笆園。
小小的四合院,幾間茅屋,籬笆墻將其圍攏在內(nèi)。
那時候的他們即便是過得清貧,卻也是溫暖有愛,不離不棄,相互扶持的,沒有嫌隙的全身心信任,可現(xiàn)在好像什么都沒了。
熟悉的地方,不再有愛,只剩下漏風的回憶,講述著如今的不堪,推著你一路往前走,讓人不敢再回首……
“小杜鵑,你還記得我們初見的時候嗎?”裴長恒忽然就站在了房門口,緩步走到了院子里,眼里有光,眸中有她,“那時候我只剩下一口氣,是你把我撿回去的,成親后那樣幸福,多少人羨慕我們,說我們是恩愛夫妻?!?/p>
恩愛夫妻,羨煞旁人。
“可最后宮里來人了,你就舍下我們娘倆,跟著宮里的馬車回了宮,你說你到了那兒安頓下來,立刻就會來接我們。我等啊等,從日升等到日落,一天天的等,一日日的等,等來的是什么呢?你被立為太子,等到你登基為帝。”
說到這里,魏逢春看向他,眸中滿是寒意。
登基為帝之后,裴長恒做了什么呢?
很清楚了!
貶妻為妾。
“發(fā)妻成了妾室,然后……太師府的嫡女成了皇后娘娘,我的兒子從嫡子變成了庶子,一輩子都得低著頭做人?!蔽悍甏豪^續(xù)說,“皇上,我說得對嗎?”
裴長恒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這會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直勾勾的盯著魏逢春,大概也是又愛又恨吧?
恨她油鹽不進,恨她為何不再一如往昔,恨她為什么鐵石心腸,恨她為何日日想著離開?苦日子很快就要熬過去了,為什么不能陪他繼續(xù)等著黎明的到來?
他們呀,眼見著快要見到曙光了!
“我不在乎那些位分,我只在乎一家人在一起?!蔽悍甏豪溲蹤M著他,“可即便是這點小愿望,皇上都沒給過實現(xiàn)的機會,人前的冷落,人后的空口白牙,承諾許了一遍又一遍,敢問皇上可有兌現(xiàn)過?”
沒有,一次都沒有。
連陪兒子過一次生辰,陪她看一次煙火都沒有。
皇帝的身邊只配站著皇后,而她魏逢春算什么東西?
魏妃。
連貴妃都不是,只是后宮的箭靶子。
“明槍暗箭全都落在我和玨兒的身上,你一次都沒有攔阻過,甚至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見也當沒看見,口口聲聲說著愛我們母子,可你的愛從來都只是掛在嘴上,還不如一口白米飯來得真實?!?/p>
魏逢春的字字句句,都扎在他的心上。
“一個毫無用處的夫君,保護不了兒子的父親,憑什么還想操控我們娘倆的人生?你有什么價值?我們要你何用?”
裴長恒張了張嘴,未語淚先流。
“若是上天有靈,當日成親的時候,就該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就該一個雷劈死你,也省得我與玨兒半生痛苦,被人折辱凌虐而求助無門?!蔽悍甏耗可杉t。
裴長恒站在那里,任憑魏逢春打開了院門。
籬笆院的大門被打開,她站在門口位置,目光冷冽的盯著他,“這里不屬于你,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請尊貴的皇帝陛下,以后、永遠都不要再來了!這是我的地方,是我與父親的地方,不屬于你,也不歡迎你!”
不知道是不是意念太過強大,裴長恒忽然就被丟出了門。
下一刻,籬笆院的大門種種合上。
一道門,再不見當初的恩愛夫妻。
從此后便是各奔天涯,各自熬各自的活……
魏逢春站在里面,裴長恒站在外面。
恩愛兩決絕,再見不復(fù)情。
若到天崩處,拔劍亦不慈。
耳畔,傳來簡月熟悉的聲音。
“姑娘?姑娘?”
魏逢春陡然揚起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方才還晴空萬里,忽然間大雪紛飛,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凍得魏逢春忽然抱臂,止不住打了個哆嗦,然后哈出了一口濁氣。
“姑娘?姑娘!”
是簡月的聲音!
沒錯,是她的聲音。
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伴隨著裴長恒不甘的怒吼,“朕都這樣低聲下氣的求你,朕這樣愛著你,春兒,你為何要背叛朕?為什么?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樣,繼續(xù)陪著朕一起?那些傷害你的事情,非朕之過,為什么要算在朕的頭上?”
魏逢春退后一步,只瞧著院門被砸得劈啪作響。
她想,這才是真正的裴長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