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云都快氣炸了,贊贊雖說不是她的親孫子,但這三年來,她也是把他當(dāng)親孫子看待的,要不是裴九硯和贊贊都不樂意,她都想把孩子接到身邊照顧。
一旁的裴九硯身上氣壓也很低,但卻一直悶頭開車,不發(fā)一言。
等到了家屬院門口,柳倩云帶著贊贊在后備箱卸行李,秦綏綏也從副駕駛下來,準(zhǔn)備去幫忙,胳膊卻被裴九硯一把拽住了,秦綏綏以為是自己什么東西掉車上了,下意識轉(zhuǎn)身低頭去看。
裴九硯那低沉又帶著點沙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你不用害怕連累我,你可以像以前一樣,想做什么都可以?!蔽矣肋h(yuǎn)會為你兜底。
秦綏綏微微抬頭,清澈的目光正好對上了裴九硯那雙深沉的眸子。原來剛才自己一時口快沒說完的話,被他聽懂了。
秦綏綏唇角忽而溢出一絲輕笑,她想起從前。
小時候,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刁蠻任性小公主”無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如果爸爸媽媽不給買,她就會寫信給“阿九哥哥”告狀,再不好弄到的東西,阿九哥哥都會給她弄來,從一開始的玩具、衣裙、文具,再到后來的古典小說、國外名著,無論什么東西,他似乎都有辦法。
在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告訴她,阿九哥哥是她的未婚夫,如果他們長大后能順利結(jié)婚,那他便是能陪伴她一輩子的人,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小綏綏不懂一輩子有多長,但她知道,每次自己想要什么東西,阿九哥哥都能弄來,他可真是她的百寶箱,她的許愿池!能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那她一定是最幸福的人!
后來她長大了,開始叛逆起來,她想學(xué)外語。她從小就在語言方面有天賦,但當(dāng)時社會條件不允許。尤其是在前些年華國和毛國交惡后,就連俄語的地位都下降了不少,英語更是被視為“帝國主義的語言”,更別說法語、日語等其他語言了。
那時在公開渠道幾乎買不到正規(guī)的外語教材,許多學(xué)校甚至完全取消了外語課。私下學(xué)習(xí)西方語言可能被扣上“崇洋媚外”的帽子,甚至?xí)獾脚e報。
可秦綏綏羨慕極了那些外交官,看著他們操著一口流利的外語在外國人面前據(jù)理力爭,為自己的祖國爭取利益的時候,她內(nèi)心激蕩萬分,發(fā)誓一定要成為那樣的人!
但她的夢想竟然遭到了爸爸媽媽的強烈反對!她們家本就有成分問題,平時為人處世都盡量謹(jǐn)小慎微,若再有了秦綏綏這頂“崇洋媚外”的帽子,那怕是滅頂之災(zāi)!
只是秦綏綏不理解,她是想為國爭光的,她有什么錯?那時的她覺得所有人都是自己實現(xiàn)夢想道路上的絆腳石,然后她便寫信給了裴九硯,訴說自己的委屈。
那是裴九硯第一次隔了半個月才給她回信,與信一起寄來的,還有《英語900句》《英漢詞典》、手抄版《英語語法手冊》等好幾本市面上買不到的英文教材。
在信里,裴九硯的回復(fù)一如既往的簡短:“有夢想是好事,但現(xiàn)在情況特殊,記得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保持低調(diào)。還需要什么寫信告訴我,不要難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p>
從一開始的英文教材、英文原版書,到后來的法語、日語、西班牙語,裴九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陸陸續(xù)續(xù)給她找來了很多外語教材、詞典,甚至還有很多是別人的學(xué)習(xí)筆記。
秦綏綏也是真的熱愛,真的有天分,一步步就靠著這些書籍和筆記,熟練掌握了好幾種外語,只是這個年代太過特殊,除了裴九硯,就連爸爸媽媽,也不知道她具體會哪些語言。
看著秦綏綏微微泛紅的眼眶,裴九硯那向來八風(fēng)不動的臉上頓時閃現(xiàn)過一抹驚慌和自責(zé),她才來幾天,他就讓她被人欺負(fù)了!
只是還不等他開口,秦綏綏卻又忽然展顏:“阿九哥哥,我知道了!”
是她被人生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小心翼翼了,也是她自己想岔了,她一度以為中間這三年的斷聯(lián),是他對這樁婚事的態(tài)度,和對她的態(tài)度。所以哪怕來到了這里,來到了他身邊,她也總是想著不要給他惹麻煩,惹他厭棄。
可她忘了,她從小是什么樣子,裴九硯比誰都清楚,她的那些小心思、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全都告訴了裴九硯,可裴九硯一直都是她的百寶箱,她的后盾,哪怕到了現(xiàn)在,他還是對自己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這樣的他,能怕她闖禍連累自己嗎?
他不會的。
她也不會的。
她這一哭一笑的,搞得裴九硯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錯愕的神情??傆X得她剛才的笑容別有深意。
“阿硯,還愣著干嘛?連綏綏和贊贊都知道幫媽拿東西,你在那站崗呢?真是眼睛長屁股上了!”
裴九硯回過神來,才看見秦綏綏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跑到了車尾,正和贊贊一人拎著一包東西看著他偷笑。
裴九硯無奈,臉上又恢復(fù)了在親媽面前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您說您這么大老遠(yuǎn)過來,帶這么東西干嘛?要不是我正好在碼頭遇見您,您打算怎么弄過來?”
柳倩云一巴掌拍到他背上:“混小子,說什么呢!這又不是給你的,這可都是給我兒媳婦和我孫子的,與你有什么相干!”
裴九硯挑挑眉,行,他永遠(yuǎn)是這個家食物鏈的底端,他老實搬東西總可以吧?
柳倩云早已把秦綏綏和贊贊帶進(jìn)了屋里,她先打開其中一個小包裹,里面全是兒童衣服和用品,是給贊贊買的衣服和鞋子,還有麥乳精、兒童奶粉,鐵皮小青蛙、小雞、小汽車等各種,秦綏綏今天沒買到的東西,她幾乎都買來了,不得不說,她們婆媳倆還真是心意相通。
贊贊捧著玩具,高高興興跑到一邊玩去了。
柳倩云又打開另一個大一些的包裹,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房本。柳倩云把房本塞進(jìn)秦綏綏的手里,聲音有些歉疚:“綏綏啊,你們的婚房,我們在京市已經(jīng)給你們準(zhǔn)備好了,里面的“72”條腿、生活用品都準(zhǔn)備好了。只是我們也不知道阿硯會在這邊待多久,你可能還得跟著他在這邊待幾年,這邊生活條件艱苦,所以我們老兩口商量好,再給你們一筆安家費!”
說著便把手里的一本存折塞了過來,秦綏綏打開一看,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居然有五千塊錢!她忙把存折退回去:“媽,怎么給這么多?真的不用了!阿硯已經(jīng)把他的工資卡都給我了,這錢您和爸自己留著!我們不缺錢!”
柳倩云在京市市委上班,說話做事自帶一股利落,她一把壓住秦綏綏的手:“我們就阿硯一個兒子,我們的東西將來都是你們的,別說這些話,我不愛聽!”
隨后她又從包裹里掏出一塊梅花牌手表,一套尼龍蚊帳,兩件呢子大衣和兩雙小皮鞋,還有好幾套時新的布拉吉和襯衫、長褲、半身裙,全都是秦綏綏的尺碼。
除了這些日用品,下面還有各種京市的糕點,像京八件、豌豆黃、茯苓餅等,幾乎從前裴九硯給秦綏綏寄過的糕點,這包裹里都有。
最后柳倩云從包裹底部掏出一床大紅被面四件套,被面上繡著精致的鴛鴦圖。
“這被面是請我們大院里的老繡娘修的,她精通蘇繡,又是個有福氣的,雖然咱不能搞封建迷信,但我還是希望能把福氣和好運都帶給你們!”
秦綏綏摸著嶄新的被面,眼中都是笑意:“您和我媽還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她給我們準(zhǔn)備的枕頭,也是蘇繡的?!?/p>
聽到自己的好友,柳倩云也紅了眼眶,她摸了摸秦綏綏的腦袋:“綏綏別難過,我和你爸已經(jīng)在打聽你爸媽的消息了,你放心,一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時間通知你,有我們在,也不會讓他們?nèi)兆犹y過的!”
秦綏綏點頭,她知道的,從家里出事到現(xiàn)在還沒到半個月的時間,聽說這一批清算的人很多,父母下放的地方可能都還沒確定。而且原書中,她死后,裴父裴母也一直在暗中照顧自己的父母,只可惜父母在聽聞自己的死訊后,大受打擊,又加上日復(fù)一日繁重的勞動,才沒熬幾年去世了。
現(xiàn)在她覺醒了,她沒有死,那父母就算為了她,也一定會堅持下去。她對此深信不疑。
柳倩云擦了擦眼淚,又從另一個大包裹里掏出幾床新棉胎,應(yīng)該是曬過的,還能聞到棉花的香氣。
“這都是新棉花,專門請老師傅幫忙彈的,瓊臺島雖說冬天短,但冷起來確實濕冷濕冷的,這兩床厚的你們冬天的時候蓋!這兩床薄的,春秋時候蓋!還有那床小的,是給贊贊的!”
最后她又從包里掏出一疊錢票:“這家屬院從前都是空的,你們肯定要置辦不少東西,零散的東西多,我就沒一一買了,這些錢票給你,缺什么你們就自己去買!”
秦綏綏都快被這些東西“砸”暈了,但她也沒有拒絕,這是公公婆婆的心意,她們以后再加倍還給他們就是了!
“對了,我這次來,還給你帶來了一個消息!你猜跟你們家交好的那個楊健康,出了什么事?”柳倩云一直不喜歡楊健康,從前就勸秦父秦母少跟他們來往,如今楊健康果然出了事!因此她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眉飛色舞!
聽到仇人的消息,秦綏綏頓時停下收東西的動作,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家婆婆。那晚她搬空楊健康家,又把楊健康偷盜國營食堂糧食以及在黑市交易的賬本丟到楊健康死對頭家了,如果他死對頭動作夠快的話,楊健康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審判了,只是這瓊臺島到底偏僻,她也沒有渠道,消息暫時傳不過來也正常。
“楊健康家里被小偷偷空了!而且沒幾天后,他盜竊國家財產(chǎn)的事情就暴露了,我估計是被那個正義的小偷看見了賬本,直接給他舉報了!他因為盜竊數(shù)量過大直接被判了死刑,他的家人全都被下放到艱苦的地方勞動改造了,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在這時,屋子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秦綏綏秦同志是住這里嗎?我是他遠(yuǎn)房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