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煉一起坐上馬車,車廂中張遠手中卡著兩個木盒,危襟正坐。
對面沈煉也是一手壓在腰間的長刀上,沉默不語。
車廂之中,氣氛有些沉默。
直到一刻鐘后,沈煉方才低聲道:“張遠。”
“沈旗官有何吩咐?”張遠抬頭。
“張遠,我準備退出這一次的營首都尉爭奪?!鄙驘掗_口。
張遠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沈煉。
“論戰(zhàn)功,我自篤絕強過你?!?/p>
“但我知道,你無論天賦還是手段,都遠超過我?!?/p>
“與你爭營首都尉,我無絲毫勝算?!?/p>
深吸一口氣,沈煉看著張遠:“試煉時候,我全力幫你?!?/p>
“等試煉結(jié)束,你幫我謀劃,留在郡府鎮(zhèn)撫司。”
無法與張遠爭營首都尉,沈煉決定另辟蹊徑,尋求入郡府。
郡府之中的機緣,資源,都不是廬陽府能比。
“沈旗官,你說,我們這算不算串通營私?”張遠輕聲開口。
沈煉一愣,面色微微沉下。
他還未開口,張遠已經(jīng)笑著道:“不過別人我也不認得,試煉時候與你聯(lián)手也算正常吧?”
“至于沈旗官要留在郡府的事情,我覺得以沈旗官之才,在廬陽府那小地方實在屈才?!?/p>
“自家袍澤,張某全力助沈兄鯤鵬高飛,也沒錯吧?”
沉吟許久,沈煉方才悶著聲,低低道:“那些文官就喜歡你這樣的,行事干脆,滿嘴胡話?!?/p>
這話讓張遠哈哈大笑。
沈煉也是搖頭笑出聲。
至此,他們這聯(lián)盟算是成了。
車架前行十多里,穿行不少大街,方才入一座寬敞大宅。
從窗簾往外看,可見一隊隊巡衛(wèi)手持刀槍巡視,戒備森嚴。
這就是郡府煉器堂。
未來會成為鄭陽郡新軍后勤的主要供應(yīng)之處。
幾道關(guān)卡查驗身份,馬車方才繼續(xù)前行。
片刻后,車停在一處燈燭通亮的廳堂前。
張遠下車,看身穿灰色衣袍的魏林立在前方,還有幾位穿著青灰衣衫的身影在不遠處。
“張兄弟?!笨吹綇堖h,魏林面上露出激動之色。
不是張遠,他魏林已經(jīng)死了,怎么可能在此地?
“準備如何?”張遠往前走幾步,低聲開口。
沈煉按照涂皓的吩咐,先一步尋了張遠,帶他來煉器堂來見魏林,一來是趁此機會引薦他給蕭然舉與何瑾,另一方面,則是讓他看看魏林這邊可有什么需要。
“鍛器爐,所需靈材都準備好,唯一不敢定的,就是煉器堂這些人未必熟練煉制鐵甲獸?!?/p>
“當初郭林陽就留了一手,鍛器門又有自己心思,郡府這煉器堂,其實還是空架子?!?/p>
魏林面上露出幾分擔憂。
張遠看向那幾位站在一旁,神色忐忑的煉器堂工匠。
他們本是郡府工匠,鍛造兵甲什么的不在話下,那煉制鐵甲獸的事情,確實不敢保證。
“放心,你全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張遠伸手拍拍魏林的肩膀,看向廳堂外。
涂皓領(lǐng)著幾位身穿灰色儒袍的老者快步走來,后面是極為雄壯軍卒抬著幾頭野獸。
“老師,何大人,他就是我所說的張遠?!?/p>
涂皓伸手指向張遠,開口道:“在廬陽府鎮(zhèn)撫司中,他算是最有潛力的?!?/p>
見涂皓給自己使眼色,張遠快步上前,微微躬身:“卑職張遠,見過諸位大人?!?/p>
說著,他將手中兩個木盒舉起。
“張遠來的時候順便給別駕大人和通政使大人帶了點特產(chǎn)?!?/p>
特產(chǎn)?
當面送禮?
廳堂之中微微一靜。
見過行賄的,沒見過這般當眾行賄的。
而且你行賄就行賄,帶著這么個木盒,還說特產(chǎn)。
這等做派只有那些低階武者,不懂官場規(guī)矩之人才會做出來。
涂皓眉頭微微一皺。
他所知的張遠,行事謹慎,可謂滴水不漏,為何這般?
穿著青色儒袍,白須冉冉的蕭然舉瞇起眼睛,打量面前張遠。
另一邊衣衫整肅,神色清冷的黑須黑冠老者嘴角輕動。
張遠見眾人不語,抬手將木盒揭開。
“二位大人,這是金元參,吃一片,勇猛半個時辰,吃多了傷身?!?/p>
“這是春水散,有點江湖藥的性子,曾有儒修言此為一江春水向東流。”
“你們二位喜歡哪一種?”
廳堂之中,靜寂無聲,唯有那被捆著的野獸重重喘息聲音。
涂皓臉上面皮抽動。
那些抬著野獸的健壯武者都是面皮扭曲。
跟隨在蕭然舉和何瑾身后的那些人,有的瞪眼,有的咬著牙,分明眼中全是難以壓抑的笑。
“哈哈,是個趣人,是個趣人!張遠,老夫記住你了。”面色清冷的何瑾哈哈大笑,伸手將張遠手中裝著淡金色人參樣物件的木盒接過。
“老夫喜歡龍精虎猛的,蕭師弟你就要那一江春水向東流吧,我知道你最喜歡這調(diào)調(diào)?!?/p>
蕭然舉也不客氣的將另外一個木盒接過。
“別看老夫須發(fā)皆白,卻也寶槍未老,這一江春水向東流正合我意?!?/p>
看向一旁呆愣的涂皓,蕭然舉咧嘴道:“真沒想到,涂皓你這般古板之人,竟然結(jié)交了此等有趣的家伙?!?/p>
廳堂之中,一片哄笑。
張遠向著蕭然舉他們身后眾人拱手:“諸位大人對不住,這次特產(chǎn)帶少了,下次張遠多備些,諸位都有?!?/p>
“這些真是特產(chǎn),我在滄瀾江邊買了個藥谷,專門種藥的。”
這等特產(chǎn),讓那些個隨行的文武修行者都是笑著拱手回禮。
有說一定要收禮的,有說自己喜歡什么的。
他們未必真喜歡,但蕭然舉和何瑾已經(jīng)收了,他們總不能說自己清高,不好此道。
“滄瀾江畔藥谷,呵呵?!币晃簧砩蠚庋c真元緩緩奔流的中年武者輕笑,看著張遠:“張小哥大手筆啊?!?/p>
很明顯,青藥谷之名并非無人知道。
張遠輕笑。
一時間,氣氛熱烈。
站在后方的沈煉抬頭看張遠,面色復雜,透出幾分如釋重負的輕松。
這就是張遠。
他沈煉是廬陽府鎮(zhèn)撫司甲一隊旗官,與這些至少六品官,至少瑤光境修行者一路,同行數(shù)日,能認得他,說出他名字的沒幾個。
今日,所有人都記住張遠了。
而且,這般的張遠,人畜無害,不似他沈煉,只被看成一柄刀。
沈煉不知道,張遠是從什么時候,有了這等手段。
蕭然舉轉(zhuǎn)頭,在涂皓身側(cè)淡淡道:“不管他是當真此性子還是故意為之,反正我等能第一時間記住他。”
“能被你那般看重,確實有些本事?!?/p>
一旁的何瑾輕笑,將木盒收起,背著手看向前方的魏林。
“魏林,本官與蕭別駕將野獸和妖獸都帶來,希望你們煉器堂別讓我們失望?!?/p>
他擺擺手,身后抬著野獸的武者上前。
廳堂之中的氣氛瞬間化為凝重。
張遠站到涂皓身旁,手按腰間雁翎,身形挺拔。
之前謀劃能不能成,就看這一搏。
成了,煉器堂,九林山重鱗鐵礦,青玉盟商道,廬陽府鎮(zhèn)撫司官衙,連成一線,共進退。
甚至洛陽盛執(zhí)掌的煉器營,還有此時在廳堂的鎮(zhèn)守金殿通政副使何瑾,鄭陽郡別駕蕭然舉,都能成為盟友。
不成,張遠和蕭然將要直面鍛器門和鑄靈道的反撲,青玉盟要直面其他那些世家和商行的圍堵。
涂皓他們估計也會抽身離去。
他張遠性命倒是無憂,但之前一切賭注,將會化為烏有。
魏林看向張遠,雙目之中有精光涌動。
成器宗上下覆滅,只剩他魏林一人。
張遠壓上一切,讓他魏林來到郡府,入煉器堂,就為今日。
張遠點點頭。
魏林深吸一口氣,低喝:“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