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結束，姜新杰熱情依舊，非要安排車送劉清明。

劉清明擺手拒絕了。

他下午沒有工作，但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

他要去為晚上的“戰(zhàn)斗”做準備。

跟吳鐵軍告別后，劉清明獨自一人走在云州繁華的街道上。

省城的商場琳瑯滿目，各種商品應有盡有。

劉清明一頭扎進人流，開始了他的采購之旅。

他跑遍了省城最大的幾個百貨商場，目標明確，下手果斷。

給未來岳父的，是兩瓶特供的陳年茅臺。

給未來岳母的，是一套頂級的護膚品。

這些東西花錢就能買到，不算難事。

真正的難題，在于那些代表著心意和禮節(jié)的老物件。

有些東西，只有在那些不起眼的小街小巷里才能尋到蹤跡。

他打了一輛車，報了個地名。

司機師傅一聽，樂了。

“小伙子，去哪兒淘換老玩意兒？”

劉清明點點頭。

車子七拐八繞，鉆進了一片舊城區(qū)。

這里的建筑還保留著幾十年前的模樣，青磚灰瓦，充滿了歲月的氣息。

劉清明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到了一家沒有招牌的茶葉店。

店主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爺子，正躺在搖椅上聽著評書。

劉清明說明來意，老爺子眼皮都沒抬一下。

“沒了?！?/p>

“老師傅，我出雙倍價錢?！?/p>

“不是錢的事，那點存貨，上個月就被人包圓了。”

劉清明心里一沉。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他要準備的是一套完整的“四色禮”，缺一不可。

他沒有放棄，繼續(xù)在老街里尋覓。

從這家走到那家，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直到下午四點多，他才在一家快要關門的老式點心鋪里，買到了最后一樣東西。

提著大包小包，劉清明站在路邊，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齊備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差不多了。

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是蘇清璇。

“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清冷冷，但劉清明能聽出一絲藏不住的關心。

“你們單位對面的那家咖啡館?！?/p>

“等我。”

電話掛斷，干脆利落。

十分鐘后，劉清明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接到了女友的第二個電話。

“到了，出來?！?/p>

劉清明提起身邊堆成小山的購物袋，快步走出咖啡館。

一輛紅色的小車安靜地停在路邊。

他趕緊拉開后車門，費力地把所有東西都塞到后座上。

然后，他才拉開副駕駛的門，鉆了進去。

蘇清璇看著后座上那一大堆東西，眼睛睜得大大的。

“你這是……去進貨了？”

“你買了這么多，都是什么呀？”

劉清明系上安全帶，身體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

“別說話，我累了?！?/p>

蘇清璇轉(zhuǎn)頭看著他。

今天的劉清明，和往常很不一樣。

他換上了參加“全國十杰”評選時穿的那套修身西裝，還鄭重其事地打了一條領帶。

皮鞋擦得锃亮，能映出人的影子。

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茍，每一根都服服帖帖。

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要去參加一場決定命運的工作面試。

蘇清璇的心里，忽然被一種溫熱的情緒填滿了。

她感受到了男友那份沉甸甸的認真。

“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干嘛搞得這么隆重。”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

劉清明睜開眼，轉(zhuǎn)頭看著她。

“當然要隆重。以前是去蹭吃蹭喝，今天不一樣?！?/p>

“今天，將決定我的人生。”

“在幸福和不幸之間反復橫跳。”

蘇清璇的臉頰微微發(fā)燙。

“這么擔心??？”

劉清明重新靠回椅背，嘆了口氣。

“如果咱爸不同意，你跟我私奔吧。”

蘇清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沒問題啊。你呢？你的遠大前程不要了？”

劉清明看著她，表情無比認真。

“沒有你，就沒有前途?！?/p>

車廂里的空氣，瞬間充滿了粉紅色的泡泡。

蘇清璇臉上綻放出動人的笑意，她發(fā)動車子。

“那我們出發(fā)吧。”

劉清明握緊了拳頭。

“戰(zhàn)斗！”

紅色的小車匯入車流，朝著省委大院的方向平穩(wěn)地開去。

***

與此同時。

省委大院，二號別墅。

寬敞明亮的廚房里，新成集團董事長蘇玉成正系著圍裙，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食材。

他的妻子，清江省省長吳新蕊，端著一杯白水，倚在廚房的門框上。

她看著丈夫忙碌的背影。

“感覺你很緊張啊?！?/p>

蘇玉成手上的動作沒停。

“你不懂?！?/p>

吳新蕊輕輕喝了一口水。

“我懂。精心栽培了二十多年的小白菜，今天就要讓人家給摘了，還得強裝笑臉，是吧？”

蘇玉成切菜的動作頓了一下。

“不完全是?！?/p>

他嘆了口氣。

“也許我們家這棵小白菜，是自已野蠻生長的。我們沒怎么澆過水，也沒怎么施過肥?！?/p>

吳新蕊的神色黯然下來。

“你說得對?！?/p>

“可憐的小白菜?！?/p>

蘇玉成沉默了片刻。

“但心還是很痛。”

“是啊。”吳新蕊的思緒也飄遠了，“我一想到，好不容易女兒肯理我了，我還沒跟她好好說幾句話呢，她就又要嫁人了?！?/p>

“以后這個屋子，又只剩下我一個人?！?/p>

“怎么也高興不起來?！?/p>

蘇玉成手上的動作又是一滯。

廚房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抽油煙機工作的聲音。

他做好一盤菜，吳新蕊就默契地端出去，放到餐廳的桌上。

今天，她特意給家里的保姆放了假。

她要確保，這個屋子里，沒有任何外人在場。

一盤盤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

就在最后一盤菜出鍋的時候，別墅的大門處傳來了響動。

蘇玉成關掉火，在水龍頭下沖了把手，然后摘掉了身上的圍裙。

吳新蕊也放下了水杯。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一同步出廚房，回到客廳，在沙發(fā)上端正地坐好。

表情嚴肅，正襟危坐。

大門被鑰匙打開。

蘇清璇當先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客廳里端坐的父母，那陣仗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爸，媽?！?/p>

她小聲地叫了一句。

劉清明跟在她身后，兩只手提滿了大包小包。

他換好鞋子，將那些禮品一包一包地提到客廳中央，整齊地碼放在茶幾前。

蘇玉成和吳新蕊看著眼前堆成一座小山的禮品，都是一愣。

劉清明站直身體，面對著沙發(fā)上的兩位長輩。

他表情認真，站姿筆挺。

“伯父，伯母，我叫劉清明，今年二十五歲?！?/p>

“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

“事業(yè)方面，勉強算得上小有成就。”

“家庭情況，父母雙全，還有一個兄弟。他們收入尚可，不需要我來負擔?！?/p>

蘇玉成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吳新蕊也恢復了工作時的狀態(tài)，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蘇清璇站在一旁，緊張地低著頭，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

客廳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劉清明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伯父，伯母。我和清璇是自由戀愛，我們情投意合，感情穩(wěn)定，至今已經(jīng)有兩年時間?！?/p>

“俗話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p>

“我和清璇都是認真的人，我們也認為，是時候該組建屬于我們自已的家庭了。”

“為此，我今天鄭重地請求你們，允許我用我的一生來照顧清璇，保護她，給她幸福?！?/p>

一番話說完，擲地有聲。

蘇玉成抬起頭，看著他。

“說完了？”

劉清明點點頭。

“嗯?！?/p>

蘇玉成身體微微前傾。

“你憑什么照顧她？憑什么給她幸福？”

劉清明毫不退縮地迎著他的目光。

“憑我的愛，我對清璇至死不渝的愛?！?/p>

“我們怎么相信你的話？”

“過去兩年，我用我的行動證明了。清璇跟我在一起，她很幸福?！?/p>

蘇玉成冷笑一聲。

“那只是因為你在追求她。在目的達成之前，你當然可以偽裝出一切?！?/p>

蘇清璇再也聽不下去了，不滿地開口。

“爸……”

蘇玉成看都沒看她一眼，聲音陡然嚴厲。

“你閉嘴！”

蘇清璇立刻噤聲，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劉清明向前一步。

“伯父，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清璇她非常優(yōu)秀，優(yōu)秀到我現(xiàn)在站在她身邊，都還會感到自卑。”

“我可能不夠好，配不上她?！?/p>

“但我可以保證，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伯父伯母您二位，我劉清明，一定是最愛她的那個人?！?/p>

“我可以接受您的任何考驗，只要您能相信我的誠意?！?/p>

蘇玉成盯著他看了許久。

“好?！?/p>

他緩緩開口。

“你辭職，來新成集團。我就把清璇交給你?！?/p>

此話一出，滿室皆驚。

蘇清璇吃驚地看著自已的父親。

吳新蕊也轉(zhuǎn)過頭，表情滿是意外。

蘇玉成卻不為所動，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劉清明。

“你敢嗎？”

劉清明沒有絲毫猶豫。

“如果這是您的要求，我答應?！?/p>

“我現(xiàn)在就可以寫辭職信。”

“如果我出爾反爾，您可以隨時阻止我們的結合?！?/p>

蘇玉成加重了音量。

“你要想清楚，我不是在考驗你，我說的是真的?！?/p>

劉清明絲毫不讓。

“我也是認真的?！?/p>

蘇玉成毫不放松：“如果你辭職了，你會失去你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你會失去你的前途。別人會說你吃軟飯，說你靠老婆，你也愿意嗎？”

劉清明轉(zhuǎn)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清璇。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愿意?！?/p>

“清璇，就是我的一切?！?/p>

“夠了！”

蘇清璇突然大叫一聲，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沖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了劉清明的身前。

“爸！你太過分了！”

她含著淚，看著自已的父親。

“如果我們的婚姻，一定要摻雜這些東西，那我寧可不結！”

“但是，我也絕對不會選擇別人！”

她一把拉住劉清明的手。

“我們走！”

劉清明被她拉著，朝門口走去。

“老蘇，你確實過分了?！?/p>

吳新蕊終于開口了。

她叫住了女兒。

“小璇，別走?！?/p>

蘇玉成看著女兒和未來女婿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就是仗著有你們護著，才敢答應得這么干脆?！?/p>

“你們啊……”

蘇清璇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爸，媽，你們知道嗎？在你們考驗他之前，他早就告訴過我，他愿意為了我付出一切！”

“你們說的這些條件，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會答應！”

“但是我不同意！我不愿意讓我的愛人受這樣的委屈，就像他永遠不會讓我受委屈一樣！”

“你們可以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但你們阻止不了我們在一起！”

吳新蕊走到丈夫身邊，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說話呀?！?/p>

蘇玉成看著滿臉倔強的女兒，又看了看她身邊那個始終牽著她手的年輕人。

他擺了擺手。

“你倆，過來?！?/p>

蘇清璇一臉警惕。

“你要干嘛？”

劉清明牽著她的手，重新走到了兩位長輩面前。

“伯父，您說。”

蘇玉成看著女兒，許久，才開口。

“我還能說什么？”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劉清明，變得無比銳利。

“你聽著。小璇是我最愛的女兒，我可以把她交給你。但是，你要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p>

“如果你敢對不起她，我發(fā)誓，我會用我一切的力量，讓你后悔生到這個世界上！”

劉清明沒有回答他。

他轉(zhuǎn)過身，雙手握住蘇清璇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會牢牢記住伯父的話。”

“我會好好愛你。”

蘇清璇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輕輕靠進劉清明的懷里。

“我相信?！?/p>

吳新蕊欣慰地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

“小劉，我對你的要求只有一個?！?/p>

她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好好愛她，別像我一樣。”

劉清明用力地點點頭。

“我會的，媽。”

這一聲“媽”，讓吳新蕊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你沒必要帶這么多東西來，你的工資也不高。我們家，不收彩禮?！?/p>

劉清明放開蘇清璇，指了指地上的禮品。

“那不是彩禮，那是禮節(jié)?！?/p>

他蹲下身，把自已帶來的東西一一展示出來。

“我不知道蘇家的風俗，我就按照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準備了‘四色禮’?！?/p>

“這是我們那兒最高規(guī)格的禮數(shù)，我希望能表現(xiàn)出我的誠意?！?/p>

蘇清璇這才明白過來，甜絲絲地說。

“你準備了一整個下午，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呀？”

劉清明撓了撓頭。

“有些東西不太好買，多花了一點時間。好在都齊備了，不然我今天哪敢登門呀?！?/p>

蘇玉成看著那些禮品，有酒，有茶，有點心，有果品，樣樣都極其講究，顯然是用了心的。

他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

“行了，禮物我們收下了。先吃飯吧，菜都快涼了?！?/p>

四人走進餐廳。

當看到滿滿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時，蘇清璇和劉清明都明白了。

這位嘴硬的父親，其實心里早就答應了。

蘇清璇有些慚愧。

“爸，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跟你說話。”

蘇玉成寵溺地拍了拍女兒的頭。

“要把你交給別人，我始終是不放心的?！?/p>

“希望他能說到做到吧?！?/p>

四人落座。

劉清明主動拿起一瓶茅臺，打開，給蘇玉成面前的杯子倒?jié)M。

然后，他端起自已的酒杯。

“伯父，我敬您。”

蘇玉成按住他的酒杯。

“你叫我什么？”

劉清明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改口道。

“爸，我敬您?！?/p>

蘇玉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終于端起了酒杯。

兩個酒杯在空中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兩人各自飲了一口。

這杯酒下肚，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