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云見著柳明勛，一張臉黑如鍋底：“你來干啥？”

柳明勛自知愧對前妻，幾乎不怎么回村，這個村子，留給他的美好回憶，實在不多。

當(dāng)年，他為了回城，硬逼著姚碧云離婚，轉(zhuǎn)頭娶了同在一個村子，還跟姚碧云曾經(jīng)是好姐妹的姚新玲，讓原本親近的兩家人，徹底成了仇人。

前妻和現(xiàn)任都是一個村的，為了避免尷尬，他也就鮮少回村里，盡量避免跟姚碧云碰面。

可現(xiàn)在，他不得不回來，親閨女搞出的事情，都鬧到市里了。

“碧云！”柳明勛語重心長道：“不管怎么說，緋煙也是我的親閨女，我這些年一直很掛念她。

我聽說她被王家人騙婚這事很生氣，就想著回來把她帶去城里，免得在這鄉(xiāng)下，遭受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

柳緋煙見著這個父親，心情很是復(fù)雜。

她小時候，柳明勛是疼她的。

他說她出生在夕陽如火的黃昏，河邊柳樹映在一片晚霞之中，遠遠望去，緋云如煙，所以給她取名叫緋煙。

緋，次于正紅，他希望女兒將來前程似錦，又不必太滿，因為滿則虧。

剛出生時，所有人都說，這女娃雙手?jǐn)嗾?，還不如扔尿桶里溺死，免得禍害家里人。

但父親不信這些：“斷掌不斷掌的，那都是迷信說法，我倒是聽說，斷掌的孩子心性更堅韌。

我的女兒，將來必然會另有一番造化，和這些只知嫁人生子的女人不一樣！”

柳緋煙記憶極好，她記得牙牙學(xué)語之時，聽父親念書時，呀呀跟著認了天地人幾個字，父親驚奇不已，高高舉起她。

“我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小小年紀(jì)就會認字，可見聰慧至極！”

他把年幼的她抱在懷里，教她認字算術(shù)，見她一教就會，更是欣喜不已。

“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女兒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xué)！”

她也不負父親期望，無論是學(xué)認字還是算術(shù)，都是一點就通，小小年紀(jì)，嘴巴還甜，就跟個小人精一樣。

再加上長得玉雪可愛，忽略那不祥的命數(shù)，簡直就是人見人愛的漂亮小孩兒。

因著父親的寵愛，母親也對她非常喜歡。

甚至因為她的出生，原本關(guān)系一般的父母，越發(fā)變得恩愛。

所有的美好，在她5歲那年，父親被推薦上了工農(nóng)兵大學(xué)戛然而止。

他上大學(xué)半年后回來，關(guān)上門跟母親認認真真談了一次。

母親雙眼紅腫從屋里出來時，眼里再無往日疼愛，變成了無盡怨毒。

“都是你個掃把星給害的，你克死了親哥親弟弟，如今連你爹也怕了你，要拋妻棄子去城里。”

“你就跟你那個爹一樣沒良心，他不是很疼你嗎，你去抱他的腿，求他留下?。　?/p>

母親不停打罵著她，細細的柳枝，在小孩子細嫩的肌膚上，抽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指望她的哭喊，能留住父親離開的腳步。

可昔日那般疼她的父親，離開的身影很是決絕，似乎聽不到她的哭喊聲。

母親把父親離開的怨氣，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上，被父親拋棄，母親嫌棄的孩子，自然也不會得外婆和舅舅們喜歡。

好在父親回城后，每年還會寄來一點錢，算是給她的撫養(yǎng)費。

也就是這點錢，讓母親沒將她徹底拋棄，也讓羅家能忍受她這個拖油瓶的存在。

可這個父親，在她被姚新玲侄子賣掉，被人拯救回來時，卻不準(zhǔn)她再追究，逼她咽下過往苦楚。

姚碧云尖銳的嗓音，打斷了柳緋煙的回憶：

“孩子大了，你曉得當(dāng)慈父了！現(xiàn)在想帶她去城里，是姚新玲讓你來的吧？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打的啥主意，不就是想拿我女兒去換彩禮么!”

柳明勛臉一沉：“姚碧云，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把人想的那么壞，你看看你給緋煙找的婆家，都是些什么人？

緋煙是你帶大的不假，可這些年，我也沒少她的撫養(yǎng)費，我自己的親閨女，我能不指望她好么？”

柳緋煙面無表情看著陌生的父親：“爸，是阿姨讓你來的吧？

柳明勛一頓：“緋煙，你別聽你媽胡說，你阿姨不像她說的那樣心狠，她也是心疼你.......”

柳緋煙盯著他：”我就問一句，是不是她讓你來的？”

她昨天才找過村長姚新海，柳明勛今天就回來了，這事要是跟姚新玲沒關(guān)系，她名字倒著寫。

柳明勛臉色不虞：“你這孩子，怎么跟你媽一樣較真，那是不是你阿姨讓我來的有關(guān)系嗎，總歸也是一片心意，你何苦計較......”

柳緋煙笑容譏諷：“爸，她若不提醒，你也不會想起我這個女兒對吧，你說你每年給了撫養(yǎng)費。

你給她帶來的姚雪梅一個月多少零花錢，都是拖油瓶，姚雪梅過得可比我滋潤多了。

我這個親閨女，連她的侄女姚金鳳都比不上，聽說姚金鳳考上大學(xué)，你可是整整給了500塊！

爸，這些年，你攏共花在我身上的錢，也沒500吧？”

柳明勛脫口而出：“你又沒考上大學(xué)，能跟金鳳比嗎？”

“她沒考上大學(xué)？”姚碧云一聽這話就來氣：“柳明勛，這話你怎么說出口的？

柳緋煙上小學(xué)的時候，村里誰不知道她學(xué)習(xí)最好，老師都說她要是堅持下去，將來考大學(xué)肯定沒問題，可你給她讀書的機會了嗎？”

柳明勛被姚碧云懟得臉色難看：“她不在身邊，我怎么知道她學(xué)習(xí)那么好，你作為親媽，明知道孩子有前途，為什么不讓她繼續(xù)讀？”

姚碧云撇嘴：“她姓柳，又不姓姚，一個丫頭片子早晚嫁人，好不好跟我有啥關(guān)系！

你被姚新玲迷得神魂顛倒，連她的侄女都當(dāng)寶，自己親閨女你管了幾年？

還給錢，柳緋煙十歲過后，你給過錢嗎？

你要是肯給錢供她讀書，她至于小學(xué)畢業(yè)，初中都上不了嗎?”

夫妻多年不見，見面就吵得天翻地覆。

柳緋煙打斷夫妻倆的吵架：“爸，我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