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瀟灑,無論何時何地,總能找到讓自己開心的方式?!?/p>
邱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禁止隨地吐痰”的警示牌前,眼神中滿是憤懣:“別人累死累活地干著,他卻能這般逍遙自在……”
林維泉回到家,才得知柳樹苗如數(shù)運到時,瞠目結舌。
江昭陽這小子,居然能無中生有,賒到這些樹苗?
這手段,真不可小覷!
第二天早上,林維泉沒有出現(xiàn)在堤壩上。
對于這個結果,大家早已習以為常。
這類需要親力親為的苦差事,除非是為了在鏡頭前擺拍,或者是有上級領導蒞臨檢查,他才會現(xiàn)身。
否則,林維泉是絕不會露面的。
自然而然,指揮的就是邱洪了。
堤壩上聚集了二百機關干部群眾,還有三百周勝利調來的,身著統(tǒng)一的迷彩服民兵。
堤壩上彌漫著豆?jié){和汗酸混雜的氣味。
邱洪做了簡短的部署。
邱洪的解放鞋陷在淤泥里,舉著擴音器喊話時活像棵歪脖子柳樹:“坑深六十公分!間距兩米!”
“挖好后,記得把樹苗的根系捋順了再埋土,這樣才能保證成活率!”
緊接著,江昭陽走上前來,他開始詳細講解挖坑的具體要求。
他的話語清晰,條理分明,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對即將進行的任務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隨后,江昭陽不顧泥濘,直接蹲在泥水中,親自示范挖坑。
軍用鐵鍬的木柄上還纏著防滑膠布。
當?shù)谝粋€標準樹坑挖出來時,后排的夏蓓莉嬌喘一聲。
她不禁開玩笑道:“這么深的坑,哪是種樹,根本是挖井嘛!咱們這到底是要種樹還是要打水井?。俊?/p>
“是不是得跟水利局申請點補貼,畢竟咱們這勞動強度,都快趕上他們鉆井隊了?!?/p>
言罷,她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隨即感受到了一束嚴厲的目光。
江昭陽犀利的目光掃射了她一眼。
夏蓓莉的笑容僵在臉上,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馬上噤口不敢言,心里暗暗懊悔自己的玩笑開得不是時候。
栽樹行動開始了。
泥濘的堤壩上,幾百把鐵鍬、鋤頭開始挖坑,人人揮汗如雨。
抱怨聲像瘟疫般擴散。
唐杰扶著酸痛的腰,小聲嘀咕:“我在白嶺鄉(xiāng)時,機關義務勞動不過是掃掃地。”
“哪像現(xiàn)在,簡直是當勞工啊……這日子,比下田還難熬?!?/p>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鋤頭突然脫柄,鐵頭“咚”地砸進泥里。
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哄笑。
這時,幾個女干部趁機悄悄溜到一處樹蔭后。
她們互相使了個眼色,從包里掏出氣墊粉餅,開始小心翼翼地補妝。
江昭陽站在不遠處,將這些情景盡收眼底。
“江鎮(zhèn)長,這活兒實在是太辛苦了!”
“您看,唐鎮(zhèn)長說的有道理,掃掃地多輕松愜意啊,咱們何必在這兒費力不討好,做這些又臟又累的活兒呢?”一個聲音在人群中響起,瞬間引起了共鳴,抱怨聲再次四起。
“是啊,水來土掩嘛,真有洪峰來了,咱們堵上就是了,去年那場大水咱們不是也安然度過了嘛?!绷硪粋€聲音附和道。
“就是,用得著這么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小題大做,搞得跟天要塌下來似的,這不是杯弓蛇影,自己嚇自己嘛?”又有人加入討論,話語中滿是質疑與不解。
堤壩方向傳來悶雷,空氣里泛起河腥氣。
“都給我動起來!別再磨蹭了,現(xiàn)在不是你們抱怨的時候!”邱洪的怒吼驚飛了蘆葦叢中的白鷺。
江昭陽卻直起身,摘下手表扔在指揮臺上。
金屬表盤撞擊木板的脆響讓現(xiàn)場陡然安靜。
“現(xiàn)在是八點十五分,”他卷起沾滿泥漿的褲腿,“到九點鐘,我挖一坑要是不符合標準,今天的午飯錢我私人出,絕不食言?!?/p>
“我四十五分鐘就可以挖出一個標準的六十公分坑,”江昭陽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你們八小時挖出兩個坑,真的多嗎?”
說完,他揮起鐵鍬猛地干了起來。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僅僅過去了不到十五分鐘,一個標準的六十公分坑便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坑的邊緣整齊劃一,深度恰到好處,仿佛是用尺子精心量過一般。
團委新來的大學生干部偷偷舉起手機,鏡頭里江昭陽的后背的汗水已經(jīng)結滿鹽霜。
有個穿迷彩服的民兵吐掉煙頭,默默在相鄰兩米的位置畫了個白灰圈。
人群產生奇異的騷動。
周圍的人一個個咋舌不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高效的挖掘速度。
他們不得不咬牙干了起來。
日頭攀上柳梢時,矛盾在第三標段爆發(fā)。
何狄彎著腰,滿臉怒氣,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那幾句罵娘的話上:“這樹苗根都爛了!”
“栽下去能活見鬼!”
“咱們這是在搞綠化,還是在搞笑話啊?”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尖銳,引來周圍一片側目。
就在這時,江昭陽過來了。
他就聽見何狄陰陽怪氣地繼續(xù)道:“哼,賒來的便宜貨……還想指望它長出金子來?”
“便宜沒好貨,這話一點不假!”
江昭陽沒有立即反駁,而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開這一根樹苗的根須,仔細端詳著。
他的眉頭微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嗯,從這些根須來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俊?/p>
隨后,他抬起頭,犀利的眼神直射向何狄,“何狄,你這不是在故意擾亂施工秩序嗎?”
“我們從事的加固堤壩的工程,容不得半點馬虎,但更容不得無端的指責和破壞!”
何狄被江昭陽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但他仍試圖狡辯:“可……可沒有爛根的話,為什么這些樹苗的根須會被剪掉一部分?”
“這不是明擺著有問題嘛!”
江昭陽氣不打一處來,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捏著斷根湊近鼻尖,后頸暴起青筋?!澳闶钦嫔颠€是裝傻子?”
“這是育苗的方法之一?!?/p>
“這些根須是被精心修剪過的,目的是為了促進樹苗更好地吸收養(yǎng)分和水分,提高成活率!”
“受修剪的根,就像是經(jīng)歷了一次重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