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被推著往前走,不得不認(rèn)栽。
最后。
她眼神狼狽的看了眼身旁的冷靜自持的男人。
絕望又不甘心的深吸了口氣。
這才面對著溫辭,一字一句的‘誠誠懇懇’的說,“抱歉溫小姐,上次因?yàn)槲覀兊氖聝?,把你推進(jìn)了輿論里,讓你難堪了……”
“……”
溫辭聽著,黯然的眼中,終于頗為愉悅的閃過一抹亮色。
說實(shí)話。
看沈明月吃癟,她確實(shí)蠻爽的。
但她還是認(rèn)得清底線的,知道見好就說。
她放下茶盞,張了張口,欲要說什么時(shí)……
陸聞州又一次冷然開口,“這么敷衍的道歉,沈小姐糊弄誰呢?你是被寵著長大的,我們家小辭就不是嗎?”
他笑了下,面色卻是冷的,“重新道。”
儼然一副維護(hù)溫辭到底的意思!
話音落下。
包廂里霎時(shí)靜默了一瞬。
沈明月的臉面幾次三番被按在地上摩擦。
這會兒。
再好的教養(yǎng)和得體都被磨平了!
她氣得臉都青了,憤懣的攥著拳,冷聲提醒他,“陸總,你這話就不好聽了……”
被人這么護(hù)著,溫辭心里微微觸動。
這跟愛不愛沒關(guān)系,單純感激。
可道歉的人是沈明月啊,沈家和傅家不是那么好的對付的人,要是傳出去了,那兩家人必然要跟他們沒完了,到時(shí)候,又是一個(gè)大麻煩。
溫辭皺眉回頭,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
可男人卻是桀驁揚(yáng)眉,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安撫般揉弄了一把,聲音低沉的對她說了句,“別擔(dān)心。”
溫辭怕了陸聞州的強(qiáng)勢,還想勸他。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
沉默已久的傅寒聲砰的一聲放下茶盞,掀眸冷漠如冰的睨向陸聞州,沉聲警告他,“陸聞州,適可而止,沈家這些年確實(shí)有些落魄,但你以為我傅家是死的嗎?”
陸聞州眉宇輕抬,似不屑,又似妥協(xié),深邃的眼底高深莫測。
他只是意味深長的瞥了眼身旁臉色有些白的溫辭,沒有人猜得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溫辭怔了一秒,醒過神后,忙低下頭抽了張紙巾佯裝擦拭方才茶水溢出的桌面,來掩飾自己面上的狼狽。
她聽得出來傅寒聲的言下之意:沈明月,傅家護(hù)著,又或者更直白一點(diǎn),沈明月是他傅寒聲的人,不是任他搓圓揉扁的!
想著,溫辭心臟忽然就是澀痛了下。
沈明月滿眼驚喜的看向維護(hù)她的男人,眼眶有些熱,“寒聲……”
傅寒聲握著她的手,帶她坐回凳子上。
接著。
他右手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靠近的時(shí)候,又低聲溫柔的說了句什么。
沈明月委屈的小臉上頓時(shí)漾出一抹笑,眼睛亮亮的看著男人……
溫辭余光輕顫。
這個(gè)角度,她看不清男人的神色,也聽不清他的語氣。
但憑借著沈明月笑容里洋溢的幸福之意,能想象得到,男人一定溫柔極了。
溫辭眼眸暗了暗,輕輕呼吸著,壓抑著呼之欲出的陣陣酸澀。
陸聞州把她的落寞盡收眼底,喉結(jié)帶著某種情緒滾動了幾下。
片刻后。
他像是說服了自己,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緊攥的手,不允許她抓著自己,輕輕撥開,溫柔的按揉著她掌心的幾片紅痕。
溫辭心頭一跳,訝異抬眸。
就看到男人冷硬的側(cè)臉。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傅寒聲和沈明月,另只空閑的手屈指敲了敲桌面,打趣般說道,“這還沒結(jié)婚呢,傅總就這么護(hù)著了,以后不得當(dāng)眼珠子看著???”
沈明月這會兒泡在蜜罐子里,也沒顧忌他剛剛諷刺了她,被捧著,就低頭羞赧的笑了笑。
傅寒聲瞥了他和溫辭親密握在一塊的手,那只大手正溫柔的撫弄小手,莫名曖昧,他眼眸暗了暗,回他一句,“遠(yuǎn)不及陸總對陸夫人?!?/p>
溫辭難堪抿唇,低下頭。
陸聞州握緊了她的手,回之一笑,“我對我夫人好,不應(yīng)該嗎?”
傅寒聲目光掠過沉默不語的溫辭,扯了扯唇角。
是沈明月拉了拉他的衣擺,一副小女人的嬌嗔樣兒,抬手整理了下他微亂的領(lǐng)口,輕聲勸他,“好啦,都別生了和氣……”
說完。
她又傾身湊近他,幸福的低聲說,“我知道,你對我比陸聞州對溫辭好一百倍呢!”
傅寒聲笑著拍了拍她肩膀。
兩人打情罵俏的小動作,溫辭透過地板上的折射,都看在眼里。
還有那句情侶間的私密話。
她亦聽到了耳朵里。
——傅寒聲對沈明月確實(shí)好,大大方方的承認(rèn),大大方方的愛,絲毫不扭捏。
溫辭苦笑。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之后,傅寒聲和陸聞州算是短暫的‘握手言和’了,這個(gè)話題就此揭過。
沈明月按了鈴,很快,服務(wù)員便一一上餐,說是吃火鍋,但請客只吃火鍋,面子上難免過不去,于是就讓后廚加了一些特色菜。
滿桌佳肴,色香味俱全。
可溫辭卻半分胃口都提不起來。
就在這時(shí),桌子上忽然放下一盤松鼠桂魚……
溫辭怔住,霎那間就沉了呼吸,胸口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伏起來。
那條熱氣騰騰的魚菜,就像一道鋒利的鉤子,尖銳的挑起了她心中最不愿提及的東西,她臉色刷的就白了下去,捏著筷子的手,也用力到泛著青白。
她恍惚抬眸,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兩人,傅寒聲身形偉岸挺闊,襯得沈明月像個(gè)嬌滴滴的小女人,她湊近他,輕咬唇瓣,低聲說了句什么。
下一瞬。
就見男人轉(zhuǎn)動玻璃盤。
那條松鼠桂魚,便轉(zhuǎn)到她面前。
就像是記憶中邪惡的東西,沖她張開了獠牙。
溫辭目光一顫,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而傅寒聲則是用公筷夾了一個(gè)蝦,放在碗里后,慢條斯理的戴上手套,為沈明月剝著。
自始至終。
看都沒看她一眼,也沒在意她對魚的忌諱……
溫辭心臟揪緊,怔怔的看著被轉(zhuǎn)到自己面前的那盤松鼠桂魚,眼眶忽然就酸脹起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這就像是被最愛的人在最痛的地方捅了一刀。
溫辭想辦法說服自己。
可最后,依舊無果。
——因?yàn)楦岛暱吹靡姟?/p>
溫辭痛苦皺眉,目光顫了下,忽然自虐似的,又抬眸看向兩人。
她看著他們親密私聊,看著他把那個(gè)剝好的蝦放在沈明月碗里。
到此。
她終于看不下去,苦澀垂眸。
她猶記得。
當(dāng)初傅寒聲知道她對魚的忌諱后,心疼的把她抱進(jìn)懷里,一遍遍的對他保證,不會讓那些悲劇在她身上重演。
自那之后,他們家的餐桌上再也沒看到過魚菜,一向不懂浪漫的他,在和她單獨(dú)相處的時(shí)候,也開始話多起來,時(shí)不時(shí)夸她、情話也張口就來。
她知道,他是在治愈她的傷疤,救贖過去自卑的她。
而如今。
他收回了給予她的所有愛意,灌輸給了另一個(gè)女人。
她的苦,她的痛。
他也都不管了!
想著。
溫辭那顆心像是被人剝開了,鮮血淋漓。
她低下頭,捏得青白的指腹放下筷子,轉(zhuǎn)而拿起陶瓷勺子,一遍遍的攪拌著碗里的湯。
薄薄的湯面上,蕩漾著小小的她。
沈明月幸福愉悅的聲音不絕于耳,傅寒聲時(shí)而應(yīng)著她,話不多,但很耐心,句句都有回應(yīng)。
但凡長了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他聲音里藏著的溫柔和耐心。
溫辭咬著唇瓣,苦苦咽下喉嚨里蔓上的澀意,告訴自己:不準(zhǔn)委屈!她沒資格,也不配。
這時(shí)。
沈明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懊悔的‘呀’了聲。
她頗有些著急的說,“陸夫人,陸總,今天的餐是寒聲定的,他不太了解你們的喜好,你們要是覺得吃的不合適,就再點(diǎn)一些,千萬別客氣啊!”
“……”
傅寒聲看了她一眼。
沈明月面露嬌嗔,一看就是被男人寵愛著的,她湊近他,沒好氣的低聲怪道,“寒聲,你說你,怎么能只點(diǎn)我愛吃的呢,怎么說我們也是東道主……”
這話越聽越像炫耀,越聽越是得意。
像是顆顆粒粒的的鹽,盡數(shù)灑在了溫辭傷痛的心上……
痛意襲來。
溫辭緩了好幾秒。
直到握在手中的陶瓷勺子啪嗒一聲碰在了碗沿。
她才稍稍回過神,木訥抬眸,看了眼正對面的那條松鼠桂魚。
之后,視線再往上,掠過那對兒壁人……此刻,兩人靠得很近,沈明月眉眼含笑,臉頰上染著薄薄的紅暈,正低聲對他說著什么,他耐心聽著。
像是當(dāng)頭一棒。
把渾渾噩噩的她,狠狠打醒!
溫辭眼眸刺痛避開。
原來,這條魚就是傅寒聲點(diǎn)的啊。
原來,傅寒聲從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的,任由沈明月假惺惺的以道歉之名邀請她吃飯,他也暗暗給她施壓,好讓她來包廂里自取其辱。
先是包廂里浪漫的約會布置,再是這條魚。
他知道她痛。
就專往那兒刺。
這一切,是為了讓她看清現(xiàn)實(shí),以后不招惹沈明月嗎?以后看到她就繞路走嗎?以后事事都讓著她嗎?
……
溫辭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那么。
他贏了。
她切切實(shí)實(shí)的嘗到了苦楚,也被刺得千瘡百孔。
從現(xiàn)在開始,她就如他所愿!以后,她都不會再礙著他的眼了,更不會再堵他小妻子沈明月的心!
溫辭輕呼了口氣,努力整理好心情,再沒分一個(gè)眼神給對面那兩人,指尖捏著陶瓷勺子,舀了一勺湯,喝進(jìn)嘴里,默默咽下所有的苦楚,以至于湯是什么味,她都沒嘗出來……
一旁,陸聞州目光掠過她機(jī)械動作、舀湯的手,放在她臉上。
她今天沒化妝,仔細(xì)看,就能看出她面上的落寞,這是她再怎么掩飾,都掩飾不了的。
陸聞州眼眸暗了暗,喉結(jié)帶著某種情緒上下滾動。
看著她這副模樣,他忽然就后悔用這樣的方式,刺激她,讓她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了。
以至于此時(shí)此刻本應(yīng)是開心她開始抵觸傅寒聲了,他卻怎么都笑不出來。
因?yàn)闇剞o被傷到了,因?yàn)闇剞o心里還有傅寒聲。因?yàn)樗谝?,所以難受。
陸聞州暗自咬牙,收回了視線,心中焦灼的像是有兩個(gè)小人在拉扯——
一個(gè)讓他袖手旁觀,讓溫辭被沈明月和傅寒聲虐著,這樣,溫辭就會對傅寒聲心灰意冷了!
而另一個(gè),讓他出手維護(hù)溫辭,不能因?yàn)樽约旱牧痈乃?,讓心愛的女人受傷…?/p>
顯然。
前者更貼切。
陸聞州閉了閉眼,按耐著心中的痛意,無聲的說了一遍對不起,今天她受的委屈,以后他一定幫她討回來。
溫辭食不知味的喝著湯,木訥的像個(gè)沒有感情的機(jī)器。
跟坐在對面的沈明月相比,簡直就像是一個(gè)天,一個(gè)地。
沈明月幸福的同男人聊著天,時(shí)不時(shí)撒嬌,讓他幫他夾菜……
溫辭聽著,忍不住看了眼時(shí)間,這頓飯才過去了二十分鐘,于是她只好隱忍的抿著唇瓣,不去多聽,不去多想……
“唉,溫辭這個(gè)松鼠桂魚特別好吃,你怎么不嘗嘗,廚師特意做的?!鄙蛎髟律埔馓嵝?。
廚師特意做的?
應(yīng)該是,傅寒聲吩咐廚師特意做的吧。
溫辭身子微僵。
一抬眸。
就看到,傅寒聲深深看了沈明月一眼,沒說話。是肯定的意思,也是縱容的意思,縱容沈明月在她傷口上撒鹽。
啪嗒。
溫辭松開了陶瓷勺子,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繃到極限后,徹底斷開了。
然而,還未等她表露出情緒。
面前那盤松鼠桂魚忽然被一只大手端了起來,緊接著,啪啦一聲,盡數(shù)倒進(jìn)了垃圾桶里,最后連帶著盤子,一同扔掉!
陸聞州終究是舍不得讓溫辭委屈。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如同一記記響亮的巴掌,狠狠打在了沈明月臉上,一分一毫的面子都沒有給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