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苗的軍營里,兩條吸飽血的蠱蟲又被封進(jìn)手掌大的蠱罐里。
曹公公得李玄堯示意,小心翼翼將那蠱罐捧在手中,欲要將其藏在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地方。
偏巧他剛掀簾走出營帳,就意外撞見黑峒寨長老的女兒苗翎姑娘。
曹公公立馬笑吟吟地迎上前去。
“軍營這等粗陋之地,苗翎姑娘怎么來了?”
言語間,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jìn)袖筒里,借著衣袖,遮掩他手中的蠱罐。
苗翎莞爾一笑,開口說著略微蹩腳的漢話。
“我們蠻苗人從小就與山林打交道,這種駐扎在密林之地的軍營也是住得慣的,沒那么嬌氣?!?/p>
“在那邊住得無聊,我便想來這里看看堯哥哥?!?/p>
曹公公陪著笑,一臉歉意地想把人勸走。
“這天氣太熱,我們主君有些乏了,苗......”
可不等他把話說完,苗翎便搶話打斷。
“你去忙吧,我進(jìn)去找堯哥哥了?!?/p>
曹公公攔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苗翎,帶著身后的小奴進(jìn)了李玄堯的營帳。
苗翎四下打量了一番,帶著那一身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你y鈴聲,走到李玄堯的對面,在茶桌前坐下。
李玄堯掀起眼皮,冷冷地瞧了對方一眼,態(tài)度淡漠至極。
“可是長老信不過在下,特意派苗姑娘來此地監(jiān)視?”
苗翎一瞬不瞬地看著李玄堯,目光直白而熾烈,毫不掩飾對他的傾慕之情。
她說起話來,更是直來直去。
“信不過是人之常情。”
“堯哥哥雖立下一紙契約,承諾日后若能成就大業(yè),會將整個蠻苗乃至南越那片地域都讓給我苗家,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們大周人又最是狡猾,誰知堯哥哥日后會打什么心思。”
“那契約能毀能燒,終是比不過一紙婚約來得踏實?!?/p>
“可若是堯哥哥愿意與我成親,那信任之事,自是另當(dāng)別論?!?/p>
手肘搭在茶桌之上,苗翎單手托腮,朝李玄堯靠近了幾分。
李玄堯直挺上身,微微后移,又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眸眼半垂,吝嗇得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
“在下說過,已有妻室?!?/p>
“讓我猜猜看?!泵玺釈汕蔚赝崃讼骂^,慢聲道:“堯哥哥口中所說的妻室,可是......大周的那位女副將?”
李玄堯抬眸,鋒銳的目光如利劍般朝苗翎冷冷地刺去。
“我猜對了?!?/p>
苗翎彎唇笑得得意,“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到的嗎?”
李玄堯直直地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苗翎自問自答。
“因為那日與她擦肩而過時,我從她身上嗅到了堯哥哥的氣息?!?/p>
“人和動物都一樣,身上都會自帶體香。”
“只有十分親近且歡好過的兩個人,身上才會沾染上彼此的味道?!?/p>
李玄堯收回視線,神色倨傲地盤弄著那個早已發(fā)亮的竹哨子,任由苗翎自顧自地說著。
“我曾以堯哥哥喜歡的是那種小鳥依人、文靜賢惠的淑女呢?!?/p>
“沒想到竟喜歡女副將那種強(qiáng)勢又兇悍的女子?!?/p>
話說到此處,苗翎忽然低頭向下瞧了一眼。
茶桌下面,一條血蛭般的蟲子又爬回她的手里,吸附在她的腕上。
眉頭緊擰,她眼底閃過幾許詫異和不解。
不動聲色地放下衣袖遮掩,苗翎又同李玄堯東拉西扯地閑聊了幾句后,便帶著身后的小奴離開了營帳。
“姑娘,此次情蠱可種成?”
小奴用蠻苗話同苗翎小聲言語。
苗翎搖頭。
“堯哥哥身體里竟然已經(jīng)有了情蠱。”
這些日子,苗翎與那小奴旁敲側(cè)擊,從花容和玖兒姑娘那里套來不少話。
已基本確定益州城的那名女副將江箐珂便是李玄堯口中的妻室,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眉間鼓著惱怒和疑惑,苗翎語氣篤定道:“定是同那個女副將一起種的?!?/p>
一旁的小奴不解道:“可除了咱們蠻苗的巫醫(yī)外,還有誰會蠱蟲之術(shù)?”
苗翎發(fā)泄般地抓了一把身側(cè)的樹葉,心有不甘。
“保不齊就是母親的那位師叔傳授給玄哥哥,特意來防著我們的?!?/p>
“真是死了都要壞我的好事?!?/p>
那小奴替苗翎可惜。
“這體內(nèi)有了情蠱,便容不了第二個情蠱,姑娘豈不是失了先機(jī)?!?/p>
苗翎不以為然地嗔笑了一聲。
“那又如何?”
“咱們苗疆人最不缺的便是蠱,情蠱下不得,就用別的蠱先留住堯哥哥。”
“待日后再尋法子,解了那情蠱便是?!?/p>
小奴低聲追問:“那姑娘接下來打算下哪種蠱?”
苗翎轉(zhuǎn)頭看向李玄堯的營帳。
“忘川蛉!”
“而且,堯哥哥和他的那幾名手下,一個都不能落?!?/p>
......
七日后,藺太后以小皇帝名義頒布的圣旨,一大早便送到了益州城。
無論是江箐珂,還是益州節(jié)度使,都以為藺太后在看到和談條件后,會惱羞成怒,拒絕和談。
卻未曾想到,藺太不僅痛痛快快地接受了談和條件,還主動邀請人家去京城游玩做客。
江箐珂本都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只等時機(jī)一到,便在城內(nèi)做內(nèi)應(yīng),助李玄堯攻下益州城。
這下卻被藺太后的談和懿旨打亂了計劃。
憑直覺,江箐珂認(rèn)為藺太后如此痛快接受談和條件,背后定有別的算計。
可李玄堯到底是該一路平亂殺回京城,還是借此契機(jī),順?biāo)浦巯然氐骄┏?,再從長計議的好,江箐珂也無法擅自替他做主。
還得當(dāng)面跟他商榷才是。
于是,江箐珂便帶著圣旨,與喜晴來到了密林里的軍營。
來了數(shù)次的營帳內(nèi),不再只有李玄堯一人等著她。
除了曹公公和南星等人外,連苗翎姑娘也在。
意外且詭異的氛圍,讓江箐珂有些茫然不知所以。
她怔怔看向李玄堯,卻在與那獨眼對視時,感受到了從未有的陌生感。
森冷、疏離,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敵對之意。
轉(zhuǎn)眼再看向曹公公,看她時同樣是一臉漠然,好似他們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是來送和談消息的?”
蹩腳的漢話打破了怪異的沉靜。
江箐珂斂神,側(cè)頭看向苗翎。
她點了點,若有所思地回道:“我大周朝廷旨意今早剛到,藺太后同意與蠻苗談和......”
視線回移到李玄堯的臉上,只見他眸眼低垂,對她的話沒什么反應(yīng),也不曾抬眸再過她一眼。
一身森寒凌厲的肅殺之氣,是將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夜顏。”
江箐珂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對此稱呼,李玄堯卻毫無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