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風(fēng)城的城主魏明遠(yuǎn),一早就在城門處候著。
看到那些被收殮妥當(dāng)?shù)氖w后,他懸了一夜的心總算落回實(shí)處。
能得楚圣這尊半步武圣親自出手收尸,這意味著什么?
當(dāng)然是楚圣認(rèn)可,這些人以身殉國的壯烈行為了。
如此一來,就算他事后知道了,這些人家里都曾參與過骨癮粉的生意,他難道還能再因?yàn)檫@件事,去找這些人的家眷麻煩么?
那必然不可能?。?/p>
同理可得,自已這個縱容他們的城主,他也不會再追究。
魏明遠(yuǎn)暗自咋舌,梅先生就是厲害啊,對于人性拿捏的那叫一個精準(zhǔn)。
他迅速斂起眼底的盤算,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快步迎上去。
“楚局長一路辛苦!”
他微微欠身,目光掃過后方的尸首,又立刻收了回來。
“不瞞楚局長說,他們的事我也聽說了,全都是好漢?!?/p>
“不如我先給您引路,去英烈長廊,把這些烈士的遺體暫時安置在那里?!?/p>
凜風(fēng)城有一條英烈長廊。
沿護(hù)城河?xùn)|岸而建,廊柱上刻滿了異族降臨之初,抵御蠻族犧牲者的姓名。
楚圣緩緩搖頭。
“沒這個必要?!?/p>
早在趕來的路上,他就已經(jīng)讓人查清,這些人的家族的確經(jīng)手過骨癮粉生意。
所以,在他眼中,這些人根本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烈士。
他們的死是被刻意包裝成的“殉國”。
說白了,就像一場交易,用他們的命,換家族其他人平安無事。
真把他們安置在英烈長廊,那才是對“英烈”二字的褻瀆。
魏明遠(yuǎn)一愣:“那...那安置在哪?。俊?/p>
“隨便一處地方夠大的廣場就行,另外,讓人去備些棺木?!?/p>
魏明遠(yuǎn)心里咯噔一下,鼻尖沁出層細(xì)汗。
廣場?
哪有把“烈士”的尸體,往廣場上擱的道理?
可他不敢多問,只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著。
隨后,就在他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卻聽身后又傳來一句。
“棺木不用太講究,普通的就行?!?/p>
他腳步一頓,手心攥出了汗。
楚圣的安排,潦草得像是在處置尋常尸身,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給這些人正名啊......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多說什么,只得點(diǎn)頭應(yīng)下。
...
不多時,整個凜風(fēng)城便浸在了一片縞素之中。
沿街的商鋪掛起了白幡,居民樓的陽臺飄著素色綢帶,連路燈桿上都系著層層疊疊的紙花。
風(fēng)一吹,滿眼晃蕩的白,像要把整座城都裹進(jìn)一場盛大的哀悼里。
這些全是提前安排好的,為的就是把這場“悲壯”的戲份做足。
既是做給楚圣看,也是做給普通人看。
這些人死的如此壯烈,誰還會再翻舊賬提骨癮粉的事?
那豈不是要讓烈士寒心嗎?。?/p>
可想法是很美好的,現(xiàn)實(shí)卻很骨感。
那些家里頭有因吸食骨癮粉喪命的人,可不管這些。
在他們看來,賣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生兒子沒屁眼都算輕的,活該全家死絕。
......
凜風(fēng)城,城西的廣場上。
地磚上架起了十?dāng)?shù)排臨時搭成的長棚。
那些尸首就被安置在棚下,蓋著統(tǒng)一的白布。
廣場四周拉起了警戒線,巡察們沿著警戒線站成兩排。
就在這時,警戒線外忽然起了騷動。
尖利的哭喊混著拉扯聲傳來,卻被巡察隊員鐵桶般的人墻死死擋在外面。
魏明遠(yuǎn)低著頭道:“楚局長,是這些人的家屬到了,您看......”
楚圣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讓人放這些家屬進(jìn)來。
人墻剛讓出一道窄縫,披麻戴孝的人群立馬像潮水般涌進(jìn)來。
為首的老嫗剛跨過警戒線,就直挺挺跪了下去。
“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
她拍著大腿嚎哭,眼角卻偷偷往楚圣這邊瞟,見對方?jīng)]反應(yīng),索性往長棚爬了兩步。
“好歹是為國捐軀的英雄,怎么能就擺在這露天的地方啊,好狠的心吶......”
其他人也紛紛效仿。
有捶胸頓足往鋼架上撞的,有抱著白布角哭得背過氣的。
連最小的孩童,都被大人掐著胳膊放聲大哭,一時間哭聲震天。
“人家烈士都進(jìn)英烈長廊了,你們在這風(fēng)吹日曬,這是作的什么孽啊......”
“小龍,快擦擦眼淚,你爹是為了大夏死的,他死的光榮,他是真正的英雄?!?/p>
人群后,有個老太太一邊抹眼淚,一邊使勁跺著腳。
“揪著一點(diǎn)小事不放,就非得把人往絕路上逼啊,這都什么世道啊……”
可等她嚎完,才發(fā)現(xiàn)周圍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那些披麻戴孝的家屬僵在原地,連被掐著的孩童都忘了哭,只張著嘴抽噎。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愕然,有驚懼,還有幾分難以掩飾的慌亂。
老太太這才后知后覺地打了個寒顫。
她一激動禿嚕了嘴,把心里話給喊出來了。
在她看來,就是楚圣逼死的這些人。
風(fēng)卷著白布掠過鋼架,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襯得這片寂靜愈發(fā)瘆人。
楚圣緩步從長棚陰影里走出來,臉上帶著冷笑。
走到老太太身前時,他停下腳步。
老太太驚得一哆嗦。
撒潑的本能先于理智涌了上來。
“你想干什么?我告訴你,我兒子是為了大夏死的,他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牧沂浚 ?/p>
“你一個做局長的,難道還想欺負(fù)我們這些孤兒寡母嗎!?”
“這么多人都看著呢,你要是敢動我們一根手指頭,就問問這凜風(fēng)城的百姓愿不愿意!”
話音落下,警戒線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吼。
“愿意!”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無數(shù)憤怒的聲浪瞬間匯成洪流:“愿意??!”
人群像被點(diǎn)燃的干柴,猛地往前涌了涌。
“我兒子是被他們家賣的骨癮粉害死的!現(xiàn)在連我也戒不掉了!他們這種人憑什么當(dāng)烈士?!”
“就是,我妹妹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他們倒在這兒裝模作樣哭喪,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爸就是因?yàn)橄胍芯拷涞艄前a粉的法子,然后就失蹤了......”
...
楚圣抬手虛按,喧鬧的聲浪像被無形的墻攔住。
“肅靜!”
“一碼歸一碼,你們說的這些,并不影響他們與蠻族死戰(zhàn),而且清剿了鐵鬃營的事?!?/p>
話音落下,警戒線外的眾人全都懵了。
線內(nèi)這些披麻戴孝的人則各個眼睛發(fā)亮,先前那副哭天搶地的模樣蕩然無存。
反倒露出幾分與有榮焉的得意。
他們偷偷交換眼神,嘴角繃不住地上揚(yáng)
果然,梅寒江的法子是有用的!
楚圣并不打算再追究了!
他們活下來了!
癱在地上的老太太立馬支棱起身子,滿臉鄙夷的看著警戒線外的人。
“聽見了嗎?聽見了嗎?”
“你們這些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