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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野心

阿滿在客棧住了十天,便搬進了那幢二進的宅子。

宅子里有六個下人,都恭恭敬敬稱呼她一聲姑娘。

除了這聲“姑娘”和她想象的不一樣外,別的都是她夢里才出現(xiàn)過的場景。

到此刻,阿滿才徹底相信,自己真的是得了好造化。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阿滿決定使出所有的看家本事,要勾住這個男人的心。

她所持的,依然是自己這具柔軟的、鮮嫩的身子,還有她精湛的舞技。

許盡歡沒有坐懷不亂。

當阿滿穿著一身薄紗,在他面前,媚態(tài)橫生的一舞后,她做了他真正的床伴。

一夜魚水之歡,阿滿徹底淪陷。

她發(fā)現(xiàn),這世上還有另一種男人,看著放蕩不羈,實則溫柔如水。

在床上,他把她當人看。

“當人看”這三個字,看著簡單,可對于她這個身份的女人,何其難,就連一開始對她癡迷得不像樣的高駙馬,在床上,也沒有真正把她當過人。

她在駙馬那里,充其量就是個玩物。

從這一天起,阿滿的心里除了這個男人之外,再也裝不下其他。

他喜歡吃什么,穿什么,高興時候的表情,不高興時候的神態(tài)……

他無意識的一聲嘆息,為什么會發(fā)出這聲嘆息,阿蠻都會觀察,揣摩,直至了如指掌。

而他也待她好,從來沒有因為她出身舞伎,不是完璧之身,有過半點嫌棄。

相處的越久,阿滿就對這個男人越喜歡。

喜歡到什么程度?

夜深人靜,男人沉沉睡去,她總是呆呆地看著他的臉,舍不得閉眼。

心里柔軟極了,滿足極了。

也,愛極了。

整整五年時間,他每個月都要來她這里,歇上兩三天。

每次都是黃昏來,清晨去,風雨無阻。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五年后。

隨著許盡歡的名聲越來越大,許多人為了請他畫一幅畫,常常帶著銀子,賀禮,求到她這里來。

剛開始,她一口回絕,可抵不住人家左一聲夫人,又一聲夫人的求。

夫人,是對一個家中女主人的稱呼。

她盼這個稱呼很久很久了。

是的。

她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可憐兮兮,任人欺負的阿滿了。

她的身后有許盡歡。

這個男人不僅給了她錦衣玉食的生活,還給她挺直腰板,抬頭做人的底氣。

四九城沒有人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宮廷畫師許盡歡,金屋藏嬌了一個叫阿滿的舞伎。

有一回,她和公主在綢緞紡遇見,公主看著她身上的金啊玉啊,冷笑著尖酸道:

“阿滿啊,我實在想不明白,許盡歡這樣的人,為什么會看上你這么個小賤人?!?/p>

女人之間的尖酸,往往都因為醋意。

連公主都對她有醋意,阿滿前所未有的得意,決定斗膽了一回。

哪知這一回,一向?qū)λ郎厝釕z惜的男人,勃然大怒。

她委屈極了,分辯說:能求上門的,都是高門大戶,這些人得罪了,他將來在朝中怎么立足。

許盡歡扔下一句話后,一個月沒有踏進她的宅子——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做主。

這時,阿滿才明白,自己在許盡歡這里,只是只金絲雀而已。

寵物罷了。

如果時間能倒回到五年前,阿滿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只金絲雀。

可人是會變的,野心在每一個衣食無憂的夜里,蓬勃增長。

她,想要走進那幢她從來沒有走進過的大宅子,成為里面唯一的女主人。

說到這里,阿滿看向?qū)幏缴?/p>

“你聽到這里,是不是心里在說,這個女人不自量力,許盡歡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個做過舞伎的女人?”

寧方生還沒回答,阿滿自顧自道:“可我當時,就是這么的不自量力?!?/p>

任何的起心動念,都有因。

她不自量力的原因,是她一年一年老去。

舞者是最能感知自己身體變化的。

哪怕她天天練功,腰也不會再像十六七歲那樣,輕輕一掐,便能掐斷。

也不會像十六七歲那樣,能躍得那么高,能旋轉(zhuǎn)得那么快……

色衰而愛弛。

她已經(jīng)沒有把許盡歡牢牢抓在手上的信心了。

盡管,她才只有二十三歲。

于是,她拿出了另一樣利器——眼淚。

阿滿其實從小就愛哭。

不用娘教,她都知道眼淚,是能讓大人心疼的。

大人尚且心疼,何況許盡歡這樣豪放不羈的男人呢?

當年他從駙馬手里搶過她,不就是因為她梨花帶雨的樣子,說不出的我見猶憐嗎?

阿滿也懂要怎么哭。

小聲哽咽,默默的流淚;熱淚盈眶,語不成調(diào)……

無論哪一種,都會讓男人的心軟作一團,生起保護她,疼惜她的念頭。

剛開始,是有效果的。

只要她一哭,許盡歡便替她拭淚,言語也變得溫柔起來。

可慢慢的,他眉眼間的無奈,越來越多。

當時,她還看不明白這無奈背后的深意,總覺得是自己哭得不夠美,不夠慘。

又或者,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一個男人有沒有喜新厭舊,從他碰不碰這個女人的身子,便可窺探出來。

到后來,許盡歡已經(jīng)不怎么碰她了。

無論她穿再薄的紗衣,都勾不起他半分的興趣,他來她這里,好像只為看她舞一曲。

再加上,隨著他的名聲越來越大,畫越來越值錢,有關他的風流韻事也越來越多。

阿滿徹底坐不住了,決定以退為進,逼他一把。

若是成了,她便是真正的夫人,有名有分,有地位,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

若是敗了,就憑這些年她積攢下的金銀珠寶,再加上他的畫,下半輩子也不用愁。

“你敗了。”

“是,我敗了?!?/p>

當她隱晦地說,要把他給她畫的那些畫,趁著高位賣出去的時候,許盡歡哈哈一笑,反問一句:“你舍得啊”。

舍得的,她在心里說,金絲雀也是有脾氣的,籠子一開,興許就飛走了呢。

當天夜里,他沒有留宿,而是借口家中有事,便揚長而去。

她狠狠心沒有去送,而是站在門檻里,看著他的背影。

那背影,一次都沒有回過頭。

“后來,無論我怎么求,怎么哭,甚至連自殺的手段都用上了,他除了每個月,讓羅管家送五十兩銀子過來外,再不見我?!?/p>

阿滿雙手慢慢握成拳,聲音哽咽。

“這是我干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可惜,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p>

“后來呢,你們就再沒見過?”寧方生深目看著她。

“見過一面?!?/p>

“什么時候?”

“他死前半年?!?/p>

“為什么見?”

阿滿沉默了良久良久。

“他讓我不要再等他,盡早把宅子賣了,拿著銀財離開四九城,找個老實人嫁了?!?/p>

寧方生臉色一變:“他可是察覺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