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來的猝不及防。
在英國的一個月,像場不真實的夢。
如今夢將醒,歸期已至。
她沒有騙莊別宴,奇墨老師回母校的研究交流項目確有其事,她只是將時間說早了一個月。
這偷來的一個月,是她心底一點小小的自私。
回國前夜。
情事結(jié)束后,房間里還殘留著纏綿的氣息。
曲荷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沉沉睡去,雖然身體疲憊,意識卻異常清醒。
他們誰都沒有提起明天的分別,仿佛不提,時間就能走得慢一些。
莊別宴套了件睡袍,就開始在房間里默默地為她收拾行李。
她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裝些日常衣物和洗漱用品。
如今要回去了,箱子卻變成了三個巨大的尺寸。
他蹲在行李箱旁,落地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把所有物件分門別類地收拾整理好。
“這個箱子里放的都是伴手禮,給你室友和朋友的。另外這一面,都是給連姨和曲叔的,別搞混了。”他低聲叮囑。
然后,他又去衣柜里拿出她的衣服,一件件撫平疊得整整齊齊。
“北城現(xiàn)在雖然是夏天,但室內(nèi)冷氣足,你貪涼,也別把溫度打得太低,睡覺時記得蓋好肚子……”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事無巨細。
曲荷趴在床上,手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
被珍視的感覺涌上心頭,沖淡了離別的苦澀。
“記住了記住了!莊別宴,你好啰嗦。”
莊別宴走過來坐在床邊,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還有,要記得想我?!?/p>
曲荷把臉埋進他懷里,聲音悶悶的,“明天你不用送我,我自己過去就可以?!?/p>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那樣太難看了,也會讓他更放心不下。
莊別宴沉默了片刻,將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攬進懷里,手臂收緊。
“半年,最多半年,我把這邊的事情徹底處理好,就回國。然后,我們再也不分開?!?/p>
莊氏內(nèi)部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叔伯,他必須用這半年時間,布好局,掃清障礙,才能毫無后顧之憂地回到她身邊。
“我知道的?!?/p>
曲荷抬起頭,反而伸手捧住他的臉,努力擠出一個讓他安心的笑容,“你那個時候回來,正好能趕上跨年。我們再去環(huán)城樂園,看新年煙花,就我們兩個人。”
“好?!彼种念~頭,鄭重承諾。
離別的那天,出乎意料是個晴天。
陽光透過薄云灑下來,竟與一個月前她落地倫敦時的天氣有幾分相似。
機場大廳里,人流熙攘。
曲荷獨自辦完值機,將三個大箱子托運。
她拿出手機,給莊別宴發(fā)了條消息。
然后,走向安檢通道。
而在她身后不遠處的立柱旁,莊別宴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卻難掩落寞。
他怎么可能真的不送她?
他只是遵從她的意愿,選擇了這樣一場遙遠的目送。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安檢口,他才能依依不舍收回視線。
他久久站在原地,直到手機傳來震動,是曲荷發(fā)來的新消息:【別看了,早點回去,早點休息,別熬夜。】
簡簡單單一行字,卻讓莊別宴眼眶發(fā)燙。
他的阿荷,總是這樣,看似嬌氣,內(nèi)心卻通透。
他們都明白彼此的不舍,卻又默契地選擇了用這種方式,給予對方最大的安慰。
他最后望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終于轉(zhuǎn)身。
……
回國后的曲荷,一頭扎進了奇墨老師的陶藝交流項目中。
奇墨老師要求嚴苛,任務繁重。
她每天忙得夠嗆,不是在工作室,就是跟著團隊外出。
再加上中英兩地的時差,她與莊別宴的聯(lián)系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常常是莊別宴算好時間打來的電話,她不是因為在山上信號不好,就是忙課程脫不開身錯過。
偶爾接通,也說不了兩句就被各種事情打斷。
半個月過去,第一階段項目交流終于暫告一段落,曲荷才驚覺,竟然快有大半個月沒能和莊別宴好好打一個視頻電話了。
這天周五,或許是因為項目進展順利,奇墨老師難得心情好,大手一揮給團隊放了半天假。
曲荷走在學校路上,拿出手機對了下莊別宴的日程表,在確認他現(xiàn)在空閑后,就打了視頻過去。
熟悉的鈴聲從手機聽筒里傳出,很近,就好像近在耳邊。
曲荷心里有一種預感,但又覺得很荒謬。
鈴聲越來越近,她攥著手機,順著鈴聲來的方向回頭望去。
項目組在北城大學陶藝學院小樓外,幾株晚櫻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微風中簌簌飄落。
而就櫻花樹下,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正長身玉立。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風塵仆仆,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清俊笑意。
他舉著手機,目光穿越紛揚的花瓣,落在她身上。
“看呆了?”
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曲荷只覺得心臟像酥酥麻麻,又跳得飛快。
她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后,她看到他張開了手臂。
身體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她飛奔過去,撲進那個熟悉的懷抱里。
莊別宴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
從被他牽著手上車,再到回公寓這段路,曲荷整個人都懵懂的。
太不真實了。
他怎么突然回來了。
在車上,她一直側(cè)頭盯著他,生怕這只是一個夢,下一秒他就會消失。
直到被他帶著在沙發(fā)上坐下,他的吻落下,她才終于確認這都是真的,他真的回國了。
積壓了太久的委屈和思念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眼淚涌出,“你怎么回來了?!?/p>
她埋在他頸窩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莊別宴的心被她哭得又軟又疼,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我們家的曲藝術家這么忙,電話都接不上,那就讓我這個不怎么忙的人,回來陪陪你。這段日子,很累吧?辛苦了?!?/p>
他低聲哄著,語氣里沒有半分責備,只有滿滿的心疼。
一句“辛苦了”,讓曲荷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說著這大半個月的事情,從跟著奇墨老師上山挖草,再到下河找泥,滿身狼狽。
然后第一次獨立負責一個環(huán)節(jié),因為細節(jié)不到位被嚴厲批評,一個人在工作室修改作品,又累又困卻不敢停下……
那些無人可訴的夜里獨自消化的委屈和壓力,此刻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在這個對她說“辛苦了”的人面前,盡數(shù)流露。
莊別宴耐心地聽著她那些帶著哭音的日常牢騷,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
他想起身去拿紙巾,剛一動,就被她拉住手。
她眼淚巴巴地看著他,像只怕被拋棄的小貓。
“不走,我去拿紙給你擦眼淚?!彼崧暯忉尅?/p>
但她依舊不放手。
莊別宴無奈笑了笑,索性抱著她一起走到茶幾邊,抽了幾張紙巾。
“怎么這么愛哭啊?!?/p>
曲荷發(fā)泄了一通,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我….我沒有很愛哭,我就是忍不住?!?/p>
“嗯,好?!?/p>
莊別宴:“我都聽著。我們阿荷很棒,很堅強。但是有時候,也可以不用那么堅強。不然,要我這個男朋友干什么?”
曲荷被他看得心頭一熱,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有點想要泛濫的趨勢。
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想起了正事:“你還沒說,怎么突然就回來了?公司那邊……”
莊別宴在她眼睛上吻了吻,“因為想你,想見你,想親你。這個理由,夠充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