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寺庭院中，凈空席地而坐，而俞眠坐在那棵開滿花的樹上。

“給你?！彼研E放在凈空身邊，“用吧?！?/p>

俞眠低頭打量凈空：“你修為變低了?！?/p>

凈空笑了笑：“出家人竊取天機，提前避災罷了?！?/p>

俞眠微微垂眸，無言。

這里跟鬼域不一樣，有泥土的氣息，有花香的味道，還有夜的涼風。

凈空嘆了口氣：“當日我只知你二人此生無法圓滿，必定會遭受生離死別。但——”

他又倒了杯茶，推到對面。

“但如今看來，怕是不簡單。您的身份我就未能料到，可我唯一知曉的是尊者的性情?！?/p>

俞眠晃著腿，扒拉著樹上的花瓣，聽他講話。

“還記得我在神淵里說過的事吧，尊者去了很多次神淵，而他在的那幾次，無一不是他動手殺了一批人才出來的。雖說這也是神淵的本意，但由他來動手卻很蹊蹺。”

凈空也不在乎俞眠不理他，只是望向遠方：“可現(xiàn)在我好像明白了，他像是用血肉來喂養(yǎng)某個東西。”

俞眠手里的動作停下了。

凈空道：“神淵需要血肉滋養(yǎng)，那個東西也需要血肉，所以才造出尊者這樣一個殺器——”

風起，桌案震動。

凈空停頓：“是我妄言了，尊者絕世之才，無人能及?？纱蟛胖耍焓谄浠?，必要承其重。他背負苦痛和罪孽，只為一人?！?/p>

最初非情愛，乃是命。但幾千年過去，焉能無情。

幾千年的固執(zhí)，不可能如此輕易就離去。

抬頭看去，俞眠已經(jīng)不在。

那具玄隕安靜地躺在原地。

事后，梵音寺多了個佛像金身。

半年后，世間大亂止息。

傳言鬼域尊主好殺伐，專挑戰(zhàn)場下手，被看中的人當場斃命。約戰(zhàn)的人都熄了心思，也算是俞眠無意間以戰(zhàn)止戰(zhàn)。

凈空得知后嘆了口氣，原來當初看見的預言是這樣實現(xiàn)的。

而此次大亂后，修真界，妖魔兩界元氣大傷。

人界法則逐漸蔓延過來，原地的靈草靈植皆失去效用，而其人若身處其中，也淪為凡人。

眾人觀望，無可奈何逐漸退去。

鬼域，俞眠坐在大殿中聽著下面人的匯報昏昏欲睡。

都是些小事，她覺得不用聽，可莊子文他們非要她出來鎮(zhèn)場子，說是就算睡著也行。

下面嗡嗡嗡吵了一會兒，有人突然激動起來，俞眠微微抬眼，瞬間鴉雀無聲。

沒勁。

她嘆了口氣：“快點?！?/p>

方才還拖拖拉拉的幾個鬼將，迅速妥協(xié)，給出了方案，莊子文笑意盈盈地受了。

還得狐假虎威才行啊。

俞眠沒想到自已成了那個虎，她只想著快點結(jié)束去河邊的樹下躺著。

在那邊看看別的癡情人悲慘的下場，她覺得自已好受一些。

可她還沒走，底下人就來通報：“尊主，有修士要求見您，她身上有您給的通行證?！?/p>

俞眠明了，那應該是張玉風了。

“好了沒？”她站起身來，下面的人便跪下。

沒人敢說不好，末云稟報：“尊主，還差一點，就西城門那件事——”

他拖長了聲音，立馬就有個鬼將接過來了：“此事好辦，兩日內(nèi)必定出結(jié)果?！?/p>

末云笑瞇瞇：“哦，那沒事了。”

呵呵。

說到?jīng)]事，俞眠立馬就不見了。

而那鬼將開始委屈抱怨：“末大人，您怎能如此，如此卑鄙！”

末云冷笑，裝什么裝，一群鬼還企圖教他們做人，沒看見他們有大腿嗎！

俞眠回了他們住的那棟樓里，張玉風已經(jīng)等在那里。

兩人見上面，張玉風怔了怔看了她許久：“你——這是變回以前的樣子了？”

她端詳了一會兒：“好像也不是。”

七分像現(xiàn)在的，有三分跟從前神似。

俞眠一屁股就癱到椅子上，精神懨懨：“說吧，來做什么。”

如今修真界勢力迅速萎靡，當初的天劍閣也在這洪流中消弭聲息。而張玉風居然仍舊保留著大乘的修為，這世間都難有敵手，來找她干什么。

張玉風湊了過來，幾乎是臉貼著臉看著她，不說話，就看。

俞眠把頭挪了挪：“你干嘛，我對你不感興趣?！?/p>

張玉風翻了個白眼：“不干什么，就是單純想留在你身邊。師兄交代過，等局勢穩(wěn)定之后，讓我跟在你身邊?！?/p>

“哦，那隨你吧?！庇崦卟皇呛茉谝?，左右鬼域也缺人手，來一個用一個。

誰知張玉風那么實心眼，說讓跟著真就寸步不離地跟。

俞眠去哪兒，張玉風就跟著去哪兒，像守小孩一樣不準離開她的視線。

“你好煩啊?！庇崦呷恿藞F葉子砸她肩膀上，“你不能讓我獨處一會兒嗎？”

主要她有時候想難過一會兒，這有人在都不好演。

張玉風抱著劍慢悠悠道：“我只聽師兄的?！?/p>

聽她左一個師兄，右一個師兄，俞眠倒有種鏡無危還在的感覺。

又等了小半年，她有些坐不住了。

“說讓我去接他，可是也沒說去哪兒接啊。”

俞眠站在輪回盤跟前探看，嚇得投胎的鬼都哆哆嗦嗦的。

按照鬼域的流程，她要先掌握鏡無危的魂靈，才能知道他的去向。

可這家伙完全沒有魂靈留下?。」碇浪チ四膬?。

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急躁，怒意沖沖無處釋放，就在大街上用原形狂奔。

所到之處狐毛亂飛，眾鬼瑟瑟。

好幾日后，末云幾人終于來求見了。

“師娘，您別鬧了，您的氣息會感染鬼域的鬼，他們一個個本來都夠不聽話了，您還來添亂?！?/p>

那些鬼沾染上俞眠的殘留下的氣，跟瘋了一樣群魔亂舞，擾亂治安。

俞眠難得拍桌：“這是我的地方！我是城主！”

話是這么說了，但她終究是沒再去了。

再怎么跑，鏡無危也不會回來，她還是得想辦法找人。

如今才過了不過一年的時間，她竟覺得如此漫長。以往眼睛一睜一閉十幾年就過去了，而現(xiàn)在睜開眼，一杯茶都沒涼。

俞眠嘆了口氣，又將《明鏡錄下冊》反復翻閱了好幾遍。

里面很仔細講了各種不同處境時，人應該如何謀篇布局為人處世，如何說話。

她便用這些東西去打理鬼域，有些部分講得淺顯，倒也是用上了。

但更多時候，因為她實在也是看不太懂，最后還都是用暴力解決了。

說話不聽，那就打服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