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可考慮清楚了?”朱厚炳問。
滿剌加國王暗暗一嘆,強擠出一絲笑,道:
“滿剌加固然有滿剌加的難處,可作為大明的藩屬國,如今佛郎機與莫臥兒王國如此囂張,滿剌加自然要與大明同仇敵愾……就還按方才欽差大人說的那樣吧?!?/p>
朱厚炳并未收回戰(zhàn)書,笑了笑道:“如閣下遵守約定,這份戰(zhàn)書便是廢紙一張,否則,呵呵……閣下明白。”
“明白明白……”滿剌加國王苦笑點頭。
李青趁勢說道:“既如此,還請國王閣下稍后與我們走一趟?!?/p>
“啊?”
“啊什么???”馮保余怒未消,叱道,“永青侯說什么,就是什么!”
滿剌加國王敢怒不敢言,悻悻道:“不想是侯爺當面,小王失禮了,不知侯爺是想……?”
“與我們一起去龍牙門!”李青淡然道,“麻煩國王閣下也寫一封戰(zhàn)書?!?/p>
滿剌加國王一怔,繼而忙瞧向朱厚炳。
朱厚炳淡然道:“本王可不是閣下這樣的墻頭草,本王是自愿的,當然,閣下也可以賭一把,賭一賭本王會不會對滿剌加開戰(zhàn)!”
“……交趾王說笑了,你不是墻頭草,本王亦不是?!睗M剌加國王不敢賭,且對交趾的這位漢王也是了解的,不僅是其性格,還有其身份來歷。
漢王這個王號,可不是誰都能用的……
“本王這就去安排!”
……
又半個月之后,龍牙門。
同樣的情況,同樣的路數(shù),再一次上演……
~
另一邊。
戚繼光立于甲板之上,望著極遠處的佛莫聯(lián)軍,嘴角噙著冷笑,嘲弄道:
“呵,果然是新月陣!”
“我本以為向大明戰(zhàn)書,還讓大明來攻就夠無恥的了,不想,不僅無恥,還不是一般的慫包,娘的,敢情就寫戰(zhàn)書時有種啊……”
對峙已有五日了,卻是連一炮都沒放過。
戚繼光本以為大明都來應(yīng)戰(zhàn)了,佛莫聯(lián)軍總該與大明酣暢淋漓的大戰(zhàn)一場了吧?
卻不曾料到,對方上來就擺出‘刺猬陣’,還一副【有種你來打我啊】的姿態(tài),根本不主動出擊。
戚繼光這個惱火……
可惱火歸惱火,他也不敢輕易主動進攻,海戰(zhàn)與陸戰(zhàn)不同,尤其是這種雙方早已做足準備的海戰(zhàn),根本沒有先手可言。
相反,誰先動手誰吃虧。
原因很簡單,做不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情況下,先動手的一方必然先暴露底牌。
海上不比陸地,沒有騎兵,也沒辦法借助地利,只能比誰更能沉得住氣。
佛莫聯(lián)軍當然更能沉得住氣,因為他們后方就是莫臥兒王國,根本不需要擔心補給問題,而大明就不一樣了,數(shù)萬水師拖一天,又何止萬兩……
佛郎機與莫臥兒本就沒想過攻占大明,他們的目的就是不斷地消耗大明,通過阻斷海上貿(mào)易航線,以及水師大量消耗的錢糧,讓大明朝廷肉疼,迫使大明低頭,好趁機訛詐。
戚繼光當然明白對方的算計,可也著實沒招兒。
自已兵多將廣,武器精良不假,對方也不差多少,甚至就兵力而言,對方比自已還多了近三成,而且對方還可以隨時補充兵源。
再加上對佛郎機海軍的充分了解,戚繼光哪敢托大?
“娘的,戰(zhàn)又不戰(zhàn),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戚繼光氣得直罵娘。
他身邊的幾位將官也是大動肝火,請命道:“總兵大人,不若讓末將趁夜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人家又不傻。”戚繼光沒好氣道,“咱們在夜里的防備猶勝白日,人家自然也是一樣,早前就說了,佛郎機海軍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比之我們只強不弱,不要抱這種幻想!”
幾人氣郁難消,卻也只能閉嘴。
一將官忍不住道:“總兵大人,就這么拖著,莫臥兒與佛郎機拖得起,咱們可拖不起啊,三萬七千余兵士的消耗,以及漫長的補給線……總不能這樣拖著吧?”
戚繼光吐出一口抑郁之氣,又罵了句臟,才道:“稍后通知水師眾將,今夜四更天,咱們撤!”
“撤?”
幾個大將一呆,就連親兵也是一臉愕然。
“總兵大人,不……不打了???”
“不是不打,而是對方一味的龜縮,咱們沒法打?!逼堇^光嘆道,“退守錫蘭國,不跟他們在這里玩兒了,咱跟他們在錫蘭國那邊耗?!?/p>
海上作戰(zhàn),水源是一大問題,莫臥兒是對方的地盤,大明水師沒辦法在那里補給,只能從最近的錫蘭國補充水源,十分不便。
退去錫蘭國,能減輕一部分壓力。
“說好五月打,這馬上都六月了……”一將官苦笑道,“要再拖上一兩個月,怕是朝廷也要有意見了?!?/p>
戚繼光呵呵笑道:“不用擔心,消息沒這么快傳回去,而且,皇上是英明的,不會因此治咱們的罪?!?/p>
頓了頓,“功勞是大家的,問罪是我戚繼光的,也請諸位稍后將這話轉(zhuǎn)達給其他同僚,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安心養(yǎng)精蓄銳,這一戰(zhàn)總會打起來的?!?/p>
“是!”
……
“大明竟然退軍了。”
西班牙海軍司令皺了皺眉,看向阿克巴道,“阿克巴先生,咱們要不要主動出擊,萬一大明就這么撤了,咱們不是白準備了嗎?”
阿克巴卻是一點都不急,呵呵笑道:“閣下對中原王朝并不了解,中原王朝素來以天朝上國自居,歷朝歷代,都將朝廷的體面,天子的顏面看的比什么都重,大明不會撤軍的,想來,只是退到錫蘭國那邊,以減輕一部分補給壓力,不用著急?!?/p>
頓了頓,“去年冬天,閣下就向自已的國王去了書信,現(xiàn)在都快六月了,援軍快到了吧?”
西班牙海軍司令說道:“阿克巴先生放心,西班牙王國一定會派遣大量的水師前來助戰(zhàn),不只是西班牙王國,葡萄牙王國也一定會來?!?/p>
“閣下似乎很篤定???”
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西班牙海軍司令腹誹了一句,正色道:“一定會來。”
阿克巴沒再質(zhì)疑,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暗道:“要是這兩顆牙來的人太多,萬一在大明這里又沒討到便宜,會不會轉(zhuǎn)而咬我一口,不得不防啊……”
“阿克巴先生在想什么?”
“啊,沒什么?!卑⒖税托α诵Φ?,“我在想,大明水師就算退守錫蘭國,軍需消耗的成本也不會低到哪里去?!?/p>
海軍司令眼睛一亮,驚喜道:“錫蘭國也受阿克巴先生的制約?”
“呃呵呵……多少是有一些的,再說了,如此大好時機,錫蘭國怎可能不來個獅子大開口?”
“哦,這可真是個令人開心的好消息。”西班牙海軍司令哈哈大笑道,“我的朋友阿克巴先生,我們這一次一定發(fā)大財。”
接著,又在心里補了一句:“如果發(fā)不了大明的財,就只能發(fā)你們的財了?!?/p>
死道友不死貧道,無論古今中外,都是大行其道……
~
龍牙國事了,見李青還不準備去趕赴一線戰(zhàn)場,馮保有些急了。
“侯爺,咱家說句不該說的話,軍需后勤補給固然是重中之重,可戰(zhàn)場才是決定勝負的關(guān)鍵啊,這都六月了啊……”
馮??嘈Φ?,“估摸著戰(zhàn)斗都進行半個月了,水上作戰(zhàn)不像陸地作戰(zhàn),海上多以遠程攻擊為主,消耗太大了,甚至就連箭矢都沒辦法重復利用,咱們再不把這些軍械送過去,萬一影響了戰(zhàn)爭走向……可是大罪過啊。”
李青淡然道:“對大明來說,這是一場極其重要的戰(zhàn)爭,對佛郎機、對莫臥兒來說,這更是一場豪賭,賭注如此之大,怎可能一上來就莽?”
“這可說不好啊侯爺,您不能把這群蠻夷想的跟您一樣聰明啊?!瘪T??刹幌嘈胚@些,在他的觀念中,大明之外,皆是蠻夷。
蠻夷則都是頭腦簡單,只知好勇斗狠之人,哪里懂得審時度勢,權(quán)衡利弊。
李青見跟他也說不通,干脆道:“你要想去,你就去唄?!?/p>
“我……”馮保悻悻然道,“侯爺莫說笑了,咱家就一太監(jiān),去了又能幫得上什么忙?力挽狂瀾者,唯侯爺一人也?!?/p>
朱厚炳也道:“馮公公的擔憂不無道理,滿剌加、龍牙門已然擺正了態(tài)度,由這兩個王國供給軍需也足夠了?!?/p>
“夠自然夠,可由兩方組成的勢力太不牢靠了,至少得三方勢力才行?!崩钋喑烈髁讼?,道,“這樣吧,搞定了舊港,就去一線戰(zhàn)場?!?/p>
馮保忙道:“那就說好了,舊港事了,咱們立即就去戰(zhàn)場。”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揶揄道:“馮公公是心系大明水師,還是怕錯過了功勞???”
馮保臉上一熱,支支吾吾起來。
朱厚炳問道:“先生,需要交趾參戰(zhàn)嗎?”
“不用!”李青失笑道,“這是一場大明揚國威于萬邦的戰(zhàn)爭,若是讓交趾參戰(zhàn),豈不顯得大明窘迫寒酸?”
頓了頓,“不過關(guān)于后勤補給方面,還需要交趾出力。”
李青認真道:“如此也能提高交趾在大明諸多藩屬國之中的地位,對你,對漢王一脈,對交趾,都是好處多多?!?/p>
朱厚炳怔了怔,隨即樂道:“父親說的果然沒錯,只要聽先生的,怎么也吃不了虧?!?/p>
馮保瞧了朱厚炳一眼,神色異樣——這交趾到底是大明的藩屬國,還是永青侯的藩屬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