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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東皇太一的賀禮

大秦之外,遠離塵囂的孤島之上,灰黑色的濃霧終年不散,將此地與世隔絕。

島嶼中心,一座宏偉而陰森的殿堂內(nèi)。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數(shù)道身影,皆是陰陽家地位崇高的護法與統(tǒng)領(lǐng),此刻正恭敬地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頭顱低垂,不敢直視前方那道籠罩在無盡黑暗與神秘之中的身影。

東皇太一!

他靜靜地端坐于高臺之上,周身氣息淵深似海,仿佛與這片天地的陰影融為一體。

而在眾多跪伏的身影之中,一道虛幻飄渺,散發(fā)著刺骨寒意的紫色魂軀顯得格外醒目。

正是月神!

她的肉身已在渭水之畔被天將蒙恬與天師秦牧聯(lián)手摧毀,如今只剩下這縷依附于秘寶才得以茍存的殘魂。

此刻,她的魂軀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栗著,不僅僅是因為魂體受創(chuàng)帶來的虛弱,更是源于對高臺之上那位存在的無邊恐懼。

“蜃樓敗了。”

東皇太一的聲音響起,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嬴政,已調(diào)集三十萬大秦銳士,拱衛(wèi)咸陽,紫山上下,更是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

簡單的兩句話,卻如同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下方每一個陰陽家高層的心頭。

尤其是月神,她的魂軀顫抖得更加劇烈,幾乎要潰散開來。

蜃樓鬼蜮,承載了陰陽家多少心血與謀劃,更是她親自駕馭,本以為能一舉摧毀羅天大醮,重創(chuàng)大秦根基,卻落得如此慘敗收場!

她,罪無可恕!

就在月神心如死灰,等待著那最終審判降臨之時。

東皇太一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月神?!?/p>

“屬下在!”

月神殘魂猛地一顫,連忙應(yīng)道,聲音中充滿了惶恐。

“此番失利,非戰(zhàn)之罪?!?/p>

東皇太一緩緩開口。

“是本座,低估了那位大秦天師,也低估了嬴政的決心?!?/p>

“你雖敗,卻也試探出了秦牧如今的底線,更讓本座知曉了人間道庭封神之秘,功過相抵?!?/p>

“本座,不罰你?!?/p>

不罰?

月神猛地抬起頭,那雙原本黯淡無光的魂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不僅是她,就連旁邊的星魂、少司命等人,臉上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以東皇大人的行事風(fēng)格,如此重大的失利,月神就算不死,也至少要被剝奪護法之位,打入陰牢受盡折磨才對。

然而,東皇太一接下來的話,卻讓月神剛剛升起的一絲慶幸,瞬間化為了更加深沉的絕望。

“本座,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p>

東皇太一的聲音依舊平淡。

“羅天大醮,乃秦牧凝聚人道氣運,建立道門祖庭的關(guān)鍵。”

“本座要你,率領(lǐng)三千‘鬼子’,前往紫山?!?/p>

“為他,也為這即將到來的神鬼大世……”

“祝賀!”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月神只覺得自已的殘魂都要被這道命令徹底震散!

率領(lǐng)三千“鬼子”?

去紫山“祝賀”羅天大醮?!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大殿之外,那片被濃郁鬼氣籠罩的廣場。

廣場之上,密密麻麻地站立著數(shù)以千計的身影。

他們曾經(jīng)是陰陽家的弟子,但此刻,卻早已不成人形!

他們的身體與各種猙獰恐怖的鬼魂強制融合,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周身纏繞著濃郁的死氣與怨念。

有的保留著人形,卻長出了鬼爪獠牙,雙眼燃燒著幽綠的鬼火。

有的則徹底失去了人形,化作了半人半鬼,扭曲可怖的怪物!

他們不再是人!

而是東皇太一以陰陽家禁忌秘術(shù),強行制造出來的,與鬼魂共生,只知殺戮與毀滅的恐怖存在——鬼子!

率領(lǐng)這三千如同地獄惡鬼般的“鬼子”,前往那有三十萬大軍拱衛(wèi),更有秦牧、蒙恬,甚至可能有其他未知強者坐鎮(zhèn)的紫山?

祝賀?

這分明是讓她去送死!

帶著這群早已失去理智,只知殺戮的怪物,沖進強者如云的紫山,她月神,還能有活路嗎?!

她毫不懷疑,自已和這三千“鬼子”,會在踏入紫山范圍的瞬間,就被那煌煌天威與鐵血軍陣徹底碾碎!

月神臉色慘白,魂軀搖搖欲墜,如喪考妣。

她想拒絕,想懇求,想質(zhì)問……

但迎上東皇太一那雙深邃如同黑洞,不含一絲情感的眼眸時,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里,化作了無邊的冰冷與絕望。

她知道,自已沒有選擇。

“屬下,領(lǐng)命。”

月神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殘魂最后的力量。

“很好?!?/p>

東皇太一似乎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微微頷首。

“去吧?!?/p>

“不要讓本座失望?!?/p>

東皇太一揮了揮手,如同驅(qū)趕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

會議結(jié)束。

星魂、少司命以及其他陰陽家高層,起身告退。

他們經(jīng)過月神身邊時,目光復(fù)雜,有憐憫,有幸災(zāi)樂禍,但更多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漠然。

在陰陽家,在東皇太一的意志面前,他們每一個人,都不過是可以隨時犧牲的棋子。

月神今日的下場,或許就是他們未來的寫照。

看著月神那失魂落魄,幾乎要消散的殘魂,星魂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冷笑。

月神,你也有今天!

大殿之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死寂。

唯有東皇太一,依舊靜靜地端坐于高臺之上,他緩緩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虛空與濃霧,遙遙望向了西北方向。

那里,是咸陽。

是紫山。

是他此生最大的對手,所在的方位。

他低聲自語,面具下的眼神幽然深邃,如同亙古不變的寒冰。

“秦牧,你倒是給了本座一個驚喜?!?/p>

“掌天封神,建立人間道庭好大的手筆,好大的氣魄!”

“只可惜,天,你掌不了!”

“這地,本座卻要定了!”

“羅天大醮,就讓本座,給這天下蒼生,給這諸子百家,給你這位應(yīng)運而生的天師展現(xiàn)一招,納地敕鬼!”

聲音落下,整個島嶼上空那終年不散的灰黑色濃霧,開始劇烈地翻滾,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更加邪惡的存在,正在從那無盡的黑暗與死寂之中,緩緩蘇醒。

就在東皇太一決定為羅天大醮獻上一份‘賀禮’時。

咸陽城外,紫山腳下。

肅殺之氣,彌漫在廣袤的原野之上。

三十萬大秦銳士在此安營扎寨,黑色的鐵甲連綿不絕,如同蟄伏的巨獸,將這座即將舉行羅天大醮的靈山圍得水泄不通。

無數(shù)火把在夜色中燃燒,映照著巡邏士兵冰冷的面甲和閃爍寒光的戈矛,將天地間渲染上一層緊張而壓抑的氛圍。

官道之上,車馬轔轔,來自天下各地的諸子百家代表,正陸續(xù)抵達。

他們望著眼前這從未有過的浩大軍容,感受著那股幾乎凝為實質(zhì)的鐵血煞氣,神色各異,心思百轉(zhuǎn)。

“哎呀呀,這陣仗,可真是嚇煞人家了呢!”

一陣略顯夸張,卻又帶著不容忽視氣場的女子聲音響起。

只見一輛裝飾頗為華麗,卻又不失古樸韻味的馬車停下,車簾掀開,一位身形豐腴,穿著繁復(fù)多彩長裙,頭戴精致發(fā)飾,手持羽扇的女子,在兩名眼神銳利的弟子的攙扶下,緩緩走了下來。

她環(huán)顧四周,尤其是那黑壓壓的軍營,故作驚嚇般地用羽扇輕掩朱唇,但那雙流轉(zhuǎn)著精明與銳利光芒的眸子,卻早已將一切盡收眼底。

正是名家的當(dāng)代掌門人,以“白馬非馬”之辯名震天下的公孫玲瓏!

“老師,您看……”

一名弟子湊上前,低聲將剛剛從驛站探聽到的消息,飛快地復(fù)述了一遍。

公孫玲瓏聽著,臉上的驚容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玩味與審視。

“渭水鬼蜮?”

“天師敕令天將?”

“萬雷天罰?”

她用羽扇輕敲著手心,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咯咯咯?!?/p>

“這傳言編得可真是有鼻子有眼?!?/p>

“不過,空穴不來風(fēng),渭水必有大事發(fā)生,那秦牧能平息,且傳出這般神乎其神的說法,可見其手段之高明,更可見陛下對其信任之深厚?!?/p>

“‘天師’、‘天將’……”

“名不正,則言不順?!?/p>

“看來,這位年輕的天師,以及那位始皇帝陛下,所圖謀的,遠不止一個區(qū)區(qū)道門祖庭啊。”

公孫玲瓏輕搖羽扇,目光閃爍。

……

不遠處,另一隊人馬也悄然抵達。

為首的是一位身著深藍色道袍,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平和中卻透著睿智與沉穩(wěn)的老道。

他腰間佩戴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劍鞘上刻有“雪霽”二字,正是道家人宗的掌門——逍遙子。

他身后跟著數(shù)名氣息內(nèi)斂,步履沉穩(wěn)的人宗長老與弟子。

逍遙子下了馬車,并未立刻走向軍營報備,而是負手立于官道旁,靜靜地眺望著那被大軍拱衛(wèi)的紫山,以及遠處巍峨的咸陽城。

很快,亦有弟子將渭水之戰(zhàn)的傳言,低聲稟報于他。

逍遙子靜靜地聽著,臉上古井無波,仿佛那些驚世駭俗的描述,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瀾。

直到弟子稟報完畢,他才緩緩撫了撫長須,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陰陽家蜃樓被阻,月神殘魂遁逃……”

“秦牧引動國運,敕令天將……”

“有意思。”

逍遙子心中暗忖。

他與陰陽家明爭暗斗多年,深知東皇太一與月神的實力。

能讓月神落敗而逃,這秦牧的實力,或者說,他所能動用的力量,絕對非同小可。

但若是說渭水一戰(zhàn),秦牧行了那傳說中的封神之事,他絕不信。

逍遙子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

人宗講究順勢而為,謀定后動。

如今大秦國運與太一門深度綁定,那位天師更是展現(xiàn)出神鬼莫測的手段,這天下大勢似乎正朝著一個他們無法預(yù)料,也難以掌控的方向發(fā)展。

“師父,我等此番前來……”

一位長老低聲問道。

逍遙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話。

“羅天大醮,既是危機,亦是轉(zhuǎn)機?!?/p>

“秦牧欲立道庭,整合百家,我人宗,既不逆勢,亦不盲從?!?/p>

“先觀其變,再定其行?!?/p>

逍遙子目光平和地望向紫山,語氣淡然,卻自有一股不動如山的沉穩(wěn)。

……

更高處,云霧繚繞的山巔。

道家天宗掌門曉夢,依舊是一襲素雅道袍,懷抱秋驪,清冷的眸子淡漠地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無論是那連營百里的三十萬大軍,還是那陸續(xù)抵達,各懷心思的諸子百家,在她眼中,似乎都與山間的流云,林中的飛鳥,并無太大區(qū)別。

渭水之戰(zhàn)的傳言,自然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只是,相比于名家的審視,人宗的憂慮,曉夢的反應(yīng),依舊是那般波瀾不驚。

旁邊一位天宗女弟子,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師姐,那秦牧當(dāng)真有傳言中那般厲害?”

曉夢收回目光,淡淡道。

“要是人間真有封神之舉,你我,早已被祖師封神,何苦以肉身渡紅塵?!?/p>

隨后她閉上雙眼,周身氣息愈發(fā)縹緲,仿佛隨時都會乘風(fēng)歸去,徹底融入這方天地自然之中。

就在名家、道家人宗等各派代表心懷各異地打量著紫山下的浩大軍容,暗自揣測著風(fēng)云變幻之時。

又一隊人馬,自官道的另一端,緩緩而來。

這一行人,衣著皆是素雅的儒袍,頭戴方巾,氣質(zhì)溫文爾雅,與周遭那肅殺的軍旅氣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自成一股浩然之氣。

正是儒家圣地,小圣賢莊的眾人到了。

為首之人,面容方正,眼神沉穩(wěn),行走之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宗師氣度。

他便是小圣賢莊的當(dāng)家,執(zhí)掌儒家牛耳的,伏念。

他立于軍營之外,目光沉靜地掃過那連綿不絕,如同黑色鋼鐵長城般的三十萬大秦銳士軍營。

火把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眼神深處,透著一股磐石般的堅毅。

他看到了這代表著帝國無上權(quán)柄的赫赫軍威,看到了始皇帝為這場羅天大醮所擺出的驚人陣仗。

但這,并未動搖他心中的半分決心。

儒家之道,在于禮,在于仁,在于以德化人,以理服天下。

如今,大秦雖一統(tǒng),卻重法輕儒,那位新晉的天師秦牧,更是以旁門左道般的續(xù)命之術(shù)蠱惑君心,如今更要開壇授箓,建立道庭,欲以道統(tǒng)凌駕于百家之上。

還把他兩位師弟封為了太一門護法神,此乃亂世之兆,非明君所為!

他伏念,身為儒家領(lǐng)袖,肩負著傳承圣賢之道,匡扶天下正理的重任。

此次羅天大醮,他必須站出來,當(dāng)著天下百家的面,質(zhì)問那位天師,辨明是非,以正視聽!

站在伏念身側(cè)的顏路,看著自已這位大師兄臉上那堅毅無比的神情,心中卻是焦慮萬分。

子房怎么還沒回來?

他深知大師兄的脾性,一旦決定的事情,便無人能夠更改。

而那位秦牧天師……

大師兄若真在大醮之上公然發(fā)難,顏路簡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他希望子房能夠順利說服燕丹,也希望燕丹的話,能對大師兄起到哪怕一絲一毫的作用。

否則……

儒家,危矣!

這風(fēng)雨欲來的羅天大醮,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所有人都卷入其中,前路未卜,吉兇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