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明島的專機上,林奇看著望著窗外出神的傅北宸,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
“傅總!那個給慕言琛的方程式……是假的吧?”
傅北宸側(cè)頭看他,神色淡漠。
“當然是真的?!?/p>
“那是念念的心血。”
林奇腦子嗡地一炸。
真的?
太太的心血?
那怎么能……怎么能就這么白白送給慕言琛那個小人!
“傅總,這……”
傅北宸的嘴角勾起一個極冷的弧度。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修長的手指在舷窗輕輕敲了敲。
“你猜,慕言琛拿到東西后,第一件事會干什么?”
林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
“他會立刻研制新藥,然后會立刻發(fā)通稿,全網(wǎng)宣傳新藥即將問世?!?/p>
“而且,還會捆綁N神,給整個慕氏造勢?!?/p>
傅北宸的眼神里帶了點贊許。
“那你說,念念和青鳥公司,看到這個會怎么做?”
林奇的思路愈發(fā)清晰。
“一來,青鳥會立刻出面澄清,聲明N神與慕氏毫無合作關(guān)系。”
“二來,甚至?xí)苯悠鹪V慕氏,追究他們盜用方程式的法律責(zé)任?!?/p>
“無論哪一種,慕氏都會瞬間從云端跌進谷底,陷入巨大的公關(guān)和信任危機。”
“不錯。”
傅北宸淡淡評價。
林奇又說,“之前N神跟慕言琛提的那個對病毒有效的藥,在慕氏200多家醫(yī)院銷售緊俏,已經(jīng)炒出了天價,聽說,他還囤了很多。”
“這一波,他至少賺了百億,沒想到慕氏真的會黑著良心賺這些錢。”
“看來,他有了方程式,也會在心血管這一塊大刀闊斧,狠撈一筆?!?/p>
沒想到,作為百年醫(yī)學(xué)世家的慕氏,到了這一代,竟然完全將慕氏當成一盤生意在經(jīng)營了。
傅北宸臉色沉沉,“路是他自己選的,一念地獄,一念天堂。”
“那我們接下來……要收網(wǎng)嗎?”林奇又問。
“你一會就聯(lián)系青鳥的負責(zé)人夏鳶?!?/p>
傅北宸發(fā)出指令,語氣不容置喙。
“無論看到什么,都按兵不動?!?/p>
“一周之內(nèi),青鳥不能有任何行動,不能發(fā)任何通稿,不能回應(yīng)任何新聞,更不能澄清。”
“我要把慕言琛,埋得再深一點?!?/p>
林奇松了口氣,隨即又苦著一張臉,“傅總,青鳥那個夏鳶……那個女人太潑辣了,我怕我搞不定她。”
傅北宸挑眉,鏡片后的眼睛里閃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光。
“我查過了,她單身。”
“要是談不下來,就飛過去,或者......色誘她,公司提供一切技術(shù)支持?!?/p>
林奇:“……”
他一時竟無言以對,這總裁助理拿的是高工資,干的也是高風(fēng)險的活。
傅氏的專機降落在軍用機場時,島上的實驗大樓,一片沸騰。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一個研究員激動地摘下護目鏡,眼眶通紅,聲音都在發(fā)抖。
經(jīng)過大半個月不眠不休的奮戰(zhàn),試劑終于研發(fā)成功。
人體測試的反饋好到炸裂。
五千個病例測試,有效率高達98.3%。
不同的患者注射針劑后,不僅能在三天內(nèi)快速清除體內(nèi)病毒,接下來的一周里,潰爛的皮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好轉(zhuǎn)。
這個成果,簡直就是醫(yī)學(xué)奇跡。
所有人都瘋了,互相擁抱著,又哭又笑。
老標第一時間沖出去,把這個天大的喜訊報告給了大家長。
接下來,就是跟時間賽跑。
立刻安排藥劑的量產(chǎn),然后火速發(fā)送到世界各地。
重中之重,是A國。
還有十幾天就過年了,必須在年前把這事辦妥。
人命關(guān)天,一刻都不能耽誤。
顧星念拎著飯盒,腳步輕快地推開了師父的房門。
“師父,開飯啦!”
她把這個好消息也帶了過來,眉眼間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心里清楚,這次小組能這么快取得突破性進展,全靠師父在背后做的指導(dǎo),他提出的幾個猜想,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兩人吃完午飯,楊霖便坐到了陽臺那張?zhí)梢紊稀?/p>
顧星念拖了張小椅子,緊挨著他坐下,腦袋自然地靠在他身邊。
海風(fēng)吹拂,帶著咸濕又清新的味道。
這場景,溫馨得像極了尋常人家的爺孫倆。
老人家伸出手,有些費力地,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只手,干瘦,卻很溫暖。
“丫頭,還記得你剛到我那會兒嗎?”
他的聲音很慢,帶著追憶的溫度。
“那時候你膽子是真的大,好奇心也重得要命,什么毒都想親身試試?!?/p>
“三天兩頭就頂著一張丑臉出來晃悠,我真是怕啊,怕哪天手慢了,就真救不回你了?!?/p>
顧星念聽著,忍不住笑了,眼底卻泛起一層薄薄的水汽。
“師父,謝謝您,一直沒嫌棄我這個惹禍精,還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了我。”
她仰起頭,看著師父被歲月刻畫過的側(cè)臉。
“要不,您別一個人待在山上了,太冷清了。您跟我回帝都吧,我給您養(yǎng)老?!?/p>
她已經(jīng)勸過他很多次了,老頭倔強得很。
楊霖看著她,渾濁的眼睛里透著清亮的光,他笑了笑,語氣云淡風(fēng)輕。
“回不去了。”
簡簡單單四個字,像一根針,瞬間刺進顧星念的心臟。
她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
“師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碰到病源了?”
她轉(zhuǎn)身就要往外沖。
“我去給您拿試劑!您等著!”
楊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卻不容掙脫。
“別緊張,坐下?!?/p>
他聲音依舊平穩(wěn)。
“師父無病無痛,也沒有中病毒。就是老了,累了,想歇歇了?!?/p>
“坐著,陪我聊聊天?!?/p>
顧星念哪里放心得下,她蹲在他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他的臉色。
“師父,您別騙我?!?/p>
“你那么聰明,我能騙得了你嗎?!?/p>
他慈愛地看著她,眼神里是她最熟悉不過的縱容。
他頓了頓,接著說。
“丫頭,九日暖與七色堇,我給你重新種上了?!?/p>
“它在故人之鄉(xiāng),以后,不會再有任何人能用它們來威脅你?!?/p>
顧星念點著頭,眼淚已經(jīng)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師父,我知道了……”
他繼續(xù)說,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都交代完。
“丫頭,凡事,找一個和平共存的方法,別總把自己鎖在箱子里了?!?/p>
“也別再渾身長滿尖刺,那樣,會傷了別人,更會傷了你自己?!?/p>
“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回去吧,回海城,或者回帝都。小時候命運薄待了你,可是這一回,它給你送來了兩對父母?!?/p>
“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孝順他們?!?/p>
顧星念拼命點頭,眼眶紅得厲害,視線都模糊了。
“師父,我記住了,我都記住了。”
海風(fēng)習(xí)習(xí),暖洋洋的,吹得人昏昏欲睡。
楊霖輕輕拍了拍她的小手,說道,“丫頭,我想喝茶了,你幫我泡一杯來。”
“好,您等我。”她抹了把臉,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概十分鐘左右,她端著一個白瓷杯子,穩(wěn)穩(wěn)地走了進來。
杯子里,是師父最喜歡的龍井,茶香清幽。
“師父,茶來了。”
她走到他身邊,卻看到他雙眼緊閉,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像是睡著了。
她沒出聲,將茶杯輕輕放到旁邊的小圓桌上。
然后轉(zhuǎn)身從屋里的床上,拿來一張薄毯。
她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想把毯子給他蓋上。
突然,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無力地垂落,滑了下來。
咚。
一聲輕響。
顧星念的心,也跟著重重一沉,幾乎停跳。
她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她緩緩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臂。
“師父?”
“師父,您醒醒。”
沒有回應(yīng)。
楊霖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抹安詳?shù)奈⑿Γ叩闷届o,沒有半點痛苦。
可這微笑,此刻卻像一把刀,凌遲著她的心。
“師父……”
她顫抖著,又叫了一聲。
“師父!”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海浪聲。
她雙膝一軟,重重跪在了躺椅前。
她握住他那只還有余溫、干皺的大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洶涌而出,瞬間濕透了衣襟。
她壓抑著,抽搐著,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
“師父……你醒醒……你看看我……”
“你說好要看我的孩子出生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她以為是久別重逢,卻沒料到是今生訣別。
她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還有好多東西沒孝敬他。
可他,卻再也聽不見了。
“師父……師父……”
壓抑的嗚咽從喉嚨里溢出,最后,變成了無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她哭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狼狽不堪……
傅北宸踏入園區(qū)時,便聽到了老先生仙逝的噩耗。
他心口猛地一沉,像被重錘砸中。
她一定很難過。
這個念頭瞬間占據(jù)了他整個大腦。
他要見她。
立刻,馬上。
他想第一時間沖到她面前,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白御不在,老標那幾個人根本攔不住傅北宸。
他撥開眾人,像一頭失控的猛獸,憑著直覺在巨大的療培養(yǎng)院里尋找。
最終,傅北宸在后園盡頭的一片私人海灘上,看到了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就站在那里。
海風(fēng)吹動著她黑色的長發(fā)和米白色的風(fēng)衣衣角。
她的身形單薄得嚇人,好像隨時都會被這陣風(fēng)帶走。
傅北宸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胸腔里是抑制不住的狂跳。
他邁開長腿,一步步朝她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亂的心跳上。
顧星念沒有察覺。
直到身后響起那把刻進骨子里的聲音。
“念念,別難過,我來接你回家了。”
顧星念心頭劇震,猛地回過頭。
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傅北宸。
傅北宸貪婪地看著她,心臟卻被狠狠揪起。
她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破碎感。
她瘦了整整一大圈。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滑向她的腹部,那里平坦得沒有一點弧度。
孩子……
沒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捅進他的心窩。
她看著他,什么話都沒說,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下一秒,她轉(zhuǎn)身就走,干脆利落。
“念念?!?/p>
傅北宸伸手,一把攥住了她冰涼的手腕。
“對不起,我錯了,我錯得離譜。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顧星念用力甩開他的手,語氣淡得沒有起伏。
“傅北宸,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被原諒的資格?!?/p>
“我就是給過你太多次機會,所以你才這么有恃無恐,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p>
“你的機會,已經(jīng)用完了。”
她的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卻字字句句都像最鋒利的刀子,在他心上反復(fù)剮蹭。
傅北宸心口一緊,不管不顧地將她整個人都摟進懷里。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高大的身軀將她完全禁錮,生怕只要一松手,她就會徹底消失。
“念念,對不起,我知道孩子沒了,你肯定恨死我了?!?/p>
“是我渾蛋,是我醒悟得太晚了。”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只要你還愿意留在我身邊,怎么懲罰我都行?!?/p>
“求你,別離開我。”
她沒有掙扎。
在他滾燙的懷抱里,她冷得像一塊冰。
“傅北宸,離婚吧?!?/p>
“離婚,就是我們留給彼此最后的體面。”
傅北宸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我不同意離婚?!?/p>
他拼命搖頭,像個無助的孩子。
“念念,別離開我,是我錯了,是我害你沒了那個孩子。”
顧星念的聲音依然冷得沒有溫度。
“傅北宸,問題從來都不是出在孩子身上?!?/p>
“是你的愛太脆弱了,脆弱到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浪。我們在一起,注定不會幸福?!?/p>
“不,我們會幸福的!”傅北宸急切地反駁,“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懷疑你,不會再鉆牛角尖,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p>
他捧著她的臉,急于證明自己的決心。
“我決定了,要是你以后……無法再懷孕,我就一輩子都不要孩子了,我的妻子只有你。”
“念念,求你了,別離開我,好嗎?我改,我什么都改。”
顧星念忽然就笑了。
她從他的禁錮中掙脫出來,笑得輕狂,笑得放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滑落。
“傅北宸,你也該長大了。”
“曾經(jīng)我也很害怕,以為沒有了你,我真的會活不下去?!?/p>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心死了,人也就熬過來了。”
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翻滾的海浪上,聲音縹緲。
“十年深情,終成廢墟。”
“你和我,回不去了?!?/p>
傅北宸聽著她這一席話,眼眶瞬間紅透,心疼與愧疚快要將他淹沒。
“不,念念,我們可以回去的,只要你還愿意原諒我。”
顧星念緩緩抬眸看他,眼神無比認真。
“可我不愿意了。”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傅北宸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攔住了她。
“傅北宸,你離我遠點。”她的聲音帶著抗拒。
四名穿著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員卻迅速跑了過來,攔在他面前。
林奇一看情況不對,也趕緊帶著人沖了過來。
為首的安保人員對著傅北宸,語氣客氣但態(tài)度強硬。
“傅首富,請您離開。請尊重顧小姐的意愿,不要讓我們?yōu)殡y。”
說完,他們便護著顧星念往園區(qū)里走。
傅北宸哪里肯死心,一雙眼睛猩紅。
“都給我滾開!”
他怒喝。
“她是首富太太,是傅氏的總裁夫人!今天,我必須帶她走!”
“誰也攔不??!”
傅北宸帶來的兩個保鏢也立刻沖了上來,一場沖突眼看就要爆發(fā)。
“林奇?!鳖櫺悄钔蝗煌O履_步,清冷地喊了一聲。
林奇心領(lǐng)神會,迅速上前。
三十秒后,林奇跑了回來,忐忑不安地對著暴怒邊緣的傅北宸,一字一句地開口。
“傅總,夫人不想做首富太太了。”
傅北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