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永豐本來信心滿滿。
他做了這么多年的供應科長,跟許多供應商,早已結(jié)成了牢不可破的深厚友誼。
他們之間的秘密交易,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可他這些鬼蜮伎倆,蒙陳小凡這樣的外行還可以。
越正平在一線工作了二十幾年,而且善于觀察學習。
那些原料棉花的品質(zhì),以及國際國內(nèi)棉價,他都一清二楚。
這里面到底有多少利差,他也能算個八九不離十。
此時一番話,讓凌永豐徹底不淡定了。
他氣憤地一拍桌子道:“越總既然覺得原料質(zhì)量有問題,為什么不早說?
現(xiàn)在卻當著陳組長講出來,你是有什么別的目的么?”
越正平冷冷地笑了一下道:“我之前人微言輕,就算明知道這原料質(zhì)量有貓膩,又能向誰反應?
更何況我以前只是個一線工人,根本不知道原材料采購價格。
我還以為,既然質(zhì)量差,價格一定比市場價便宜才對。
現(xiàn)在我看了報表才知道,原來這些年,我們采購的棉價,始終比市場價還貴,這里面難道沒有問題?”
凌永豐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怒氣沖沖地指著越正平道:“好,好,我算是看出來了,某些人突然小人得志,是不想讓我好過了。
既然這樣,這供應科長老子不競聘了。
看看你們能不能用同樣的價格,采購到同樣品質(zhì)的棉花。”
他站起身,想要離開。
他心里篤定,林紡這么大規(guī)模的采購原料,想要另行建立購銷渠道,價格肯定漲得厲害。
到時候集團遭受重大損失,一定會低頭請他重新出山。
更何況,他叔叔是國資委主任。
只要林紡還隸屬于國資委一天,就沒人敢動他。
正在這個時候,陳小凡突然出言道:“你先等一等,別忙走?!?/p>
凌永豐嘴角翹了翹,冷笑了一聲,果然還是不敢讓自己走。
這供應科長的位置,非自己莫屬。
所謂下崗再競聘,對自己這種關系深厚的人,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陳組長,您還有什么事?”凌永豐大喇喇的站定,等待著陳小凡的直接任命。
陳小凡對旁邊的彭選旭道:“彭隊,我懷疑這個人有重大經(jīng)濟問題,涉嫌職務犯罪,你派人查一查他?!?/p>
既然越正平已經(jīng)點明,購銷原料里面有貓膩,所以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凌永豐從中間撈取了好處。
彭選旭點了點頭,回身對隨行而來的警員道:“把他控制住,派人檢查其個人財產(chǎn)?!?/p>
凌永豐聽了這話,頓時愣在當場,像變成了泥塑一樣。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非但沒有競聘成功,還惹來經(jīng)偵大隊的檢查。
他做了十幾年的供應科長,這里面油水極其豐厚,他個人早已賺得盆滿缽滿。
要是被經(jīng)偵大隊檢查,那不就全露餡了?
他大聲道:“陳組長,彭隊長,您二位什么意思?
我兢兢業(yè)業(yè)工作這么多年,你們竟然懷疑我?
你們這樣做,對我是嚴重的人格侮辱,我保留訴諸法律的權力?!?/p>
陳小凡看著他表演得越夸張,越說明有問題,微微笑道:“你先別著急,要是經(jīng)偵大隊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你兩袖清風,這不說明,你是個優(yōu)秀的供應科長?
到時候我會親自請你回來赴任。
但要是查到,與你身份不相符的財產(chǎn),那就不好說了?!?/p>
“你……好,我問心無愧,你們盡管查就是?!?/p>
凌永豐知道無法抗拒,只好妥協(xié)。
警員將他帶離現(xiàn)場之后,又進來一個競聘之人。
正是原銷售科長朱勝榮。
朱勝榮年過四旬,長得肥頭大耳,啤酒肚碩大,腰圍比褲腿還長,一看就沒少吃喝。
他坐在椅子上,壓得嘎吱直響,客氣地笑道:“陳組長,越總,你們好。
我來競聘銷售科長的崗位。
眾所周知,這些年在南方新建了許多小型民營紡織廠。
他們價格便宜,大量傾銷,讓我們的產(chǎn)品在市場上節(jié)節(jié)敗退。
另一方面,集團給定的銷售任務又很重,領導們恐怕不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
你們看我這頭發(fā),每天大把大把地掉。
說實話,這個銷售科長的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
他洋洋灑灑說了二十分鐘。
前一段主要是訴苦,痛批銷售科長就不是人干的活兒。
但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又開始威脅,所有客戶資源都在他手里。
要是他不做銷售科長,銷售渠道全部斷絕,林紡的產(chǎn)品根本賣不出去。
他還想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照這情形,再有半個小時也停不下來。
“停停停,你的功勞我們已經(jīng)很清楚了?!?/p>
陳小凡擺了擺手,對于紡織銷售的事,他也一竅不通,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他側(cè)身問越正平道:“越總怎么看?”
越正平清了清嗓子道:“你說南方新建了許多小型紡織廠,他們在低價傾銷,這件事我知道。
可據(jù)我所知,他們的產(chǎn)品質(zhì)量也非常之差,根本不能與我們林紡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相比。
我們用我們的上等貨,去跟他們打價格戰(zhàn),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就算銷售指標完成,那也是賠錢賣,就是在賠本賺吆喝。”
朱勝榮倒是從善如流,連連點頭道:“越總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到了這里面的問題。
未來我們林紡集團,有越總這樣的內(nèi)行人管理,一定能上升一個新臺階。
我當時也早就向集團提出過,不能用價格換銷量,賠錢大甩賣。
可是集團為了數(shù)據(jù)好看,而且不能停產(chǎn),根本不理會我的建議。
但現(xiàn)在好了,我們林紡的天亮了……”
“先打住,”越正平聽著對方馬屁不要錢似的拍過來,他擺了擺手道:“你先別恭維,我難聽的話還在后面。
我注意到你給批發(fā)商的銷售價格,降是降了,但降的幅度并不一樣。
在江浙地區(qū)競爭比較激烈,但你降價幅度并不大。
西北那些競爭普通的地區(qū),卻享受了最高的折扣。
如果我沒有記錯,西北地區(qū)的渠道代理人,是你的小舅子吧?
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親戚,拿到了全集團的最低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