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故事發(fā)展,其實(shí)并不復(fù)雜。
大傻再一次和白沁雪相遇,就是來年的立夏那晚。
立夏多雷雨,大傻每年的這晚都會不受控的出現(xiàn)。
他怕雷雨。
他遇見了白沁雪。
然后,白沁雪將他撿回清思殿。
后面的事是如何發(fā)生的,大傻回憶過很多次,但當(dāng)時神智太懵懂,加上驚雷陣陣,很多細(xì)節(jié)模糊不清。
只有當(dāng)時的感覺是無比清晰的。
溫暖、柔軟,還有和桂花糕一樣的香甜味道。
每年的立夏雷雨夜他都很痛苦,但唯有那一年,他體會到被保護(hù)的滋味。
保護(hù)他的人是白沁雪。
然,這僅有的一次脫軌,荼茶就存在了。
十月之后正月初一零點(diǎn),荼茶降生了。
荼茶好奇:“母親懷我大肚子的時候,大爹沒去看過么?”
澄黃如圓盤的明月,落入翡翠綠的豎瞳里。
于是,那雙眸子澄澈的像一汪琥珀,綠寶石般蔚然,漂亮的要命。
“看過的,”大傻低聲說,“我出現(xiàn)會先去御膳房洗劫,然后去清思殿?!?/p>
說著,他低頭伸手捏捏小崽鼻子:“你娘和你一樣,都喜歡啃雞腿,各種味道各種做法的雞腿,但她從不吃雞皮。”
荼茶睜大了眼睛。
原來她和母親有那么多一樣的喜好啊。
越是發(fā)現(xiàn)的多,小崽心里就越是驚喜。
母親就像一座寶藏,雖然她不在了,但冷不丁她就能挖到閃閃發(fā)光的小驚喜。
荼茶追問:“大爹和母親聊了些什么?”
大傻搖頭:“我那時不會說話?!?/p>
所以,他從來沒和白沁雪說過話。
荼茶有點(diǎn)小失望。
“但我摸過你,”大傻綠瞳更亮了,“你在肚子里亂動,你母親讓我摸了一下。”
那一刻,掌心下幼小的寶寶,就和他打招呼了。
荼茶:“然后呢然后呢?”
大傻可疑的頓了下:“我嚇跑了?!?/p>
小崽:“???”
大傻別開頭,繼續(xù)看月亮:“我那會神智如幼兒,如何懂那些,所以被嚇到了。”
但那是生命神奇的體現(xiàn),往后的很多年,他每每回憶起那幕,掌心都滾燙。
月上枝頭,銀輝如白霜。
大傻其實(shí)不怎么會講故事,通常都是荼茶追問,他才能繼續(xù)講下去。
那之后,他出來的少了。
再一次去清思殿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成了半廢墟的模樣。
他找不到白沁雪,他也不懂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
他也不明白,她肚子里的寶寶還在不在?
直至——
五年后,他忽有所感,莫名其妙跑到冷宮,遇到一只小幼崽。
接著,同樣的事發(fā)生了。
小幼崽像白沁雪那樣,饞他的雞腿。
她張嘴就喊“爹爹”,啃雞腿肉吐雞皮。
突然的,他就明白了。
這是寶寶!
是白沁雪肚子里的那只寶寶!
是,他的寶寶!
……
荼茶愣神。
她想過很多的版本,但沒想到爹娘的故事是這樣的。
皇帝的記憶并沒有出大問題。
他確實(shí)沒和白沁雪產(chǎn)生過交集,和母親有關(guān)系的人是副人格大傻爹。
兩個人格間的記憶,本就不互通。
“寶寶,對不起?!?/p>
大傻低聲說了句。
荼茶抬頭看他,那張素來都被銀發(fā)遮擋的臉,在馬甲掉了后,大傻也就不遮掩了。
銀色長發(fā)束成馬尾,明明和皇帝共同一張臉,但他和皇帝卻一點(diǎn)都不像。
大傻情感充沛,任何情緒在他身上都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
他愛的熱烈,愛的奔涌,愛的能把人溺斃。
他摸著荼茶腦袋:“我現(xiàn)在知道,我應(yīng)該保護(hù)你們。”
如果有他的保護(hù),白沁雪也許不會死,寶寶不會被丟到冷宮五年。
荼茶搖了搖頭。
只是,她忽然問:“大爹喜歡母親嗎?”
這個問題大傻想了很久。
他最后問:“什么是喜歡?是喜歡寶寶的這種喜歡嗎?”
他皺起眉頭,雖然情感充沛,但他是這幾年汲取主人格的經(jīng)歷,適才快速成長起來的。
皇帝在男女情愛上,并無任何經(jīng)驗。
大傻也就不太懂。
荼茶:“是不一樣的……”
她對上大傻的綠瞳,倏地就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
他不懂什么是喜歡,不懂男歡女愛。
唯一的全部寵愛,都給了自己。
她笑了下:“小寶也不懂哦,這種事等小寶長大懂了,再告訴大爹嗷?!?/p>
大傻綠瞳深了瞬:“嗯?!?/p>
他沒說的是,也許他等不到她長大。
一時間,兩人沒有再說話了,只靠在一起坐高高的屋脊上,抬頭看著夜空的圓月。
大傻心想,他記得多年前和白沁雪相遇的那晚圓月。
他以后也會記得,今晚上和寶寶一起看的這輪圓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但不管古時月還是今月,他都見過了。
圓月西墜,第一抹魚肚白躍出地平線。
荼茶趴在大傻大腿上,不知何時睡過去了。
大傻沒有睡。
他一直看著太陽從地平線冒頭,金色的光芒將云層也染成了金紅色。
旭日東升,萬物蘇醒。
又是天氣晴好的一天。
他輕輕摸著小崽的腦袋,聲音很輕的說:“寶寶,你會不會有一日就忘記我……”
他不懼死亡,也不懼消失。
他只怕,她會忘了他……
畢竟,離去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
就像當(dāng)初白沁雪的“消失”。
晨風(fēng)揚(yáng)起,將披風(fēng)一角吹的鼓起。
一同飄揚(yáng)的,還有從兜帽漏出的絲縷銀發(fā)。
哎。
若有若無的嘆息,隨著晨風(fēng)起起伏伏,最后尾音飄散。
大傻閉上眼。
飄揚(yáng)的銀發(fā),忽的慢慢就變成了黑色。
他再睜眼,翡翠綠的豎瞳退去,已是深不可測的鴉色鳳眸。
皇帝眼神茫然了瞬,下刻倏地銳利。
他掃視一圈,發(fā)現(xiàn)是在宮外,周遭并無危險。
他這才揭開披風(fēng)一角色,正正就看到睡的香甜的荼茶。
她坐在屋脊上,上半身都趴皇帝大腿上,也不嫌這姿勢難受,反而還做美夢了。
興許是夢見好吃的了,她還吸溜吸溜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腿麻的皇帝:“……”
他也沒立刻動,而是皺眉將昨晚的記憶翻了翻。
待翻到大傻講述和白沁雪之間時,皇帝整個人僵了僵。
從第三者視角,他將昨晚荼茶的表情盡收眼底。
皇帝垂眸。
她應(yīng)當(dāng)是有小期待的,期待父母恩愛,自己作為愛情的結(jié)晶,在被愛、被期盼中降生。
這應(yīng)當(dāng)是每個孩子都會有的期望。
但很遺憾,他沒有和白沁雪發(fā)展起來。
應(yīng)當(dāng)說,沒有時間去相互了解,去培養(yǎng)感情。
“抱歉?!被实鄣吐暤懒司?。
他將手墊在荼茶腦袋下,輕輕活動酸麻的腿。
片刻后,皇帝起身抱著荼茶,沿著來時的屋脊回宮了。
風(fēng)掀起兜帽,展露出皇帝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在晨光里,他跟懷里睡熟的崽說——
“若有下輩子,朕會先試著去喜歡你母親?!?/p>
“等我們相愛了,小寶你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