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被軟禁了,這還是他自登上高位以來的第一次,他希望是最后一次。
在這里不知日月更替,地師封了他的修為,他也不能通過運轉(zhuǎn)周天來計算時間,甚至因為是“長生石之心”而無法數(shù)心跳。
齊玄素只能在這段時間研究“長生石之心”的奧秘,思索地師究竟會以什么方式侵蝕自己。
就算五娘可能給齊玄素帶來一線變數(shù),齊玄素也得支撐到五娘回來才行,如果五娘回來的時候,齊玄素已經(jīng)成為地師的一部分,那么別說五娘了,就算玄圣降世,恐怕也無力回天。
所以齊玄素不僅不能跟地師妥協(xié),還要堅決抵抗地師。
關(guān)鍵是怎么抵擋地師,就像在道門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
到了此時此刻,齊玄素還是愿意相信七娘的。按照時間推算,他和七娘通話的時候,地師已經(jīng)完成了宮變,那么這次通話的意義就有些非同尋常了,說不定七娘就在里面暗藏了玄機(jī)。
齊玄素仔細(xì)回憶了他和七娘對話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不放過一處。
七娘主要提起了姚家的歷史,從姚家的一代到姚家的三代,中間有個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姚橫波,也就是師橫波。
齊玄素自然沒有忘記,他的“長生石之心”中有師橫波當(dāng)年留下的殘魂。嚴(yán)格來說,師橫波才是“長生石之心”的第一任主人。
齊玄素不免懷疑,會不會是這縷殘魂的原因,這其實是姚祖和師橫波留下的一個后門。
雖然齊玄素不能運行周天,也不能動用修為,但“長生石之心”的基本功能還是保留了,比如維持齊玄素的身體正常運轉(zhuǎn),所以齊玄素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將意識沉入“長生石之心”。
也許不是地師不想徹底關(guān)閉,而是不能關(guān)閉,就算能夠關(guān)閉,萬一直接讓齊玄素暴斃了,那么地師的辛苦謀劃也全都付諸東流。
齊玄素再次回到了夢中的靈山。
當(dāng)齊玄素登上靈山之巔,再也沒有十一巫的片段,只有師橫波和她背后的圖騰。
齊玄素開門見山道:“師前輩,果然是你?”
師橫波輕聲道:“很抱歉,有些事情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并非故意騙你?!?/p>
齊玄素默然。
聽師橫波話語中的意思,她以前失去本體的記憶是真,此時恢復(fù)記憶也是真。那么說明一件事,師橫波恢復(fù)記憶與地師開始侵蝕齊玄素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
“能夠與你相識,并與你相伴許久,我很高興?!睅煓M波以一種嘆息般的聲調(diào)說道,“可惜要與你告別了?!?/p>
話音落下,師橫波開始發(fā)生異變,她的身體越來越大,從正常女子的大小逐漸向大巫的體型轉(zhuǎn)變,原本柔和的臉龐隱隱透出讓人不敢逼視的凜然。
緊接著,無數(shù)血光從師橫波的體內(nèi)涌了出來,將她整個人包裹住,師橫波昂起頭來,口中發(fā)出了一聲帶著古老氣息的嘆息。
那嘆息似是感慨,似是幽怨,似是無奈,又仿佛帶著幽幽的遺憾。
“終于?!蹦锹曇粢矞喨徊凰茙煓M波往日的聲音了,“我想起來了,我的使命。”
齊玄素知道,那個一直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師橫波殘魂大約是回不來了,不由說道:“也許我應(yīng)該稱你為姚橫波?”
因為從師橫波體內(nèi)涌出的血光,正是巫咸的力量,象征著巫咸的血脈,完美對應(yīng)了七娘所說的姚家歷史。
與此同時,齊玄素大概明白了五娘在返真殿說的那句話:也許他的一切行為都在地師注視之下。
五娘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用手指點著齊玄素的心口,現(xiàn)在看來,這可不是亂點的,是有的放矢,意有所指。
原來是這么個注視法。師橫波一直依附在齊玄素的身體里,齊玄素看到的一切,齊玄素聽到的一切,她都能看到,她都能聽到。
所有的秘密,都隱瞞不過師橫波。一切從開始到結(jié)束,全部都在師橫波的雙眼注視之下。
師橫波的眼神最終落在了齊玄素的身上:“可以?!?/p>
齊玄素說道:“姚祖把殘魂留在了姚祖行宮,二代當(dāng)家人姚橫波的殘魂存放于‘長生石之心’,不知姚月燕有沒有留下殘魂?”
師橫波反問道:“你不覺得問錯人了嗎?從來都是向后人詢問前人事,哪有向前人詢問后人事的?”
齊玄素又道:“還有一點,我至今沒有想明白。根據(jù)道門的記載,姚祖作為一個獨立于巫咸之外的新生個體,姚湘憐當(dāng)時的年紀(jì)應(yīng)該很小,不僅比玄圣更小,甚至比她的弟子師橫波還要小,人生不過百年,那么你這個姚家二代當(dāng)家人的意義在哪里?”
師橫波說道:“這個問題倒是可以回答,因為我資質(zhì)駑鈍,本來是成仙無望的,全靠姚祖不計成本以外力相助,一邊靠著姚祖的造物抑制體內(nèi)三尸,一邊以外丹派的手段繼續(xù)求仙,終于在一百二十歲的時候才勉強(qiáng)躋身仙人,躲入洞天,渡過脫胎換骨,又在洞天中遙控姚家和全真道十余年之久,然后才選擇飛升??偠灾?,姚祖飛升之后,我還在人間停留了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一直等到局勢趨于穩(wěn)定之后,才徹底離開?!?/p>
師橫波頓了一下:“當(dāng)然,這些都是本尊的經(jīng)歷,不是我的。”
齊玄素道:“可你還是擁有了這些記憶,那么意味著你和本尊的記憶一直是同步的,只是這部分多余的記憶被封印了而已?!?/p>
師橫波倒是沒有否認(rèn):“可以這么說?!?/p>
齊玄素繼續(xù)說道:“既然你們的記憶能夠同步,甚至還能封印你的記憶,那就說明你們之間存在某種聯(lián)系,可以通過這個聯(lián)系影響甚至操縱你。過去的時候,這個人是姚橫波,那么現(xiàn)在給你解開封印的人應(yīng)該是地師姚令。換而言之,地師從姚橫波那里繼承了某種特性,可以通過這種特性與你產(chǎn)生聯(lián)系,然后再以你為媒介侵蝕并操縱于我?!?/p>
師橫波沉默了片刻:“確實如此,不過如今的地師姚令畢竟不是我的本尊,所以她不能直接操縱我,通過接觸你來喚醒我的記憶還是很有必要的。”
齊玄素立刻想到了地師擊敗他后的“仙人撫我頂”,看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地師已經(jīng)開啟了侵蝕過程,這與“道胎種魔”是截然不同的,地師要的是騰籠換鳥,一個承載自己的完美容器,而不是一個傀儡。
事實上,齊玄素可以把意識沉入“長生石之心”之中,這是天然的防護(hù),“道胎種魔”也很難作用于他。
齊玄素道:“所以地師才要把我騙到紫霄宮中,而不是一聲令下,我就自行來到紫霄宮。當(dāng)然,就算我不來紫霄宮,地師親自到東婆娑洲找我,以有心算無心,我也逃不過這一劫?!?/p>
師橫波道:“如今的地師在謀劃什么,我無意深究,我只要完成自己使命。如果你肯配合,那就會省力許多,不存在痛苦,就像大夢一場。”
齊玄素緩緩說道:“看來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對抗師前輩,拖延這個過程?!?/p>
師橫波淡淡道:“盡管試一試?!?/p>
齊玄素明白,這是屬于他的戰(zhàn)爭,就算不能戰(zhàn)勝,也要以拖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