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娟那一聲尖叫,就像是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地捅進(jìn)了彪子的心臟。
他“嗷”的一嗓子就從地上蹦了起來,那反應(yīng),比踩了電門還快。
“媳婦兒!媳婦兒!”
他瘋了一樣就往產(chǎn)房那扇鐵門上撞,一邊撞一邊吼,那架勢,好像要憑一已之力把門給拆了。
“哐!哐!哐!”
沉重的鐵門被他撞得嗡嗡作響,震得整個樓道都能聽見。
“你他娘的給俺開門!讓俺進(jìn)去!俺媳婦兒咋了?!”
他雙眼通紅,臉上青筋暴起,徹底失去了理智,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彪子!你他娘的給我冷靜點!”
李山河眼疾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從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可彪子這會兒是真急眼了,力氣大得嚇人。他拼命地掙扎,胳膊肘往后搗,腳還亂蹬。
“二叔!你放開我!我要進(jìn)去看我媳婦兒!她出事了!她肯定出事了!”他嘶吼著,聲音里全是恐懼和絕望。
田老登也被這陣勢給嚇著了,趕緊上來幫忙,拉著彪子的胳膊。
“彪子!你別犯渾!你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可彪子現(xiàn)在啥也聽不進(jìn)去了。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沖進(jìn)去。
產(chǎn)房的門,從里面被拉開了一條縫。
還是那個年輕的小護(hù)士,她探出頭,看到外面這混亂的場面,嚇了一跳。
當(dāng)她看到又是彪子這個“肇事者”時,氣得臉都白了。
“你這人怎么回事!還想不想讓你媳婦好好生孩子了?!”她厲聲喝道,“你再在這兒鬧,信不信我叫保衛(wèi)科把你給抓起來!”
“我媳婦兒咋樣了?她剛才叫得那么慘!”彪子紅著眼睛,沖著她吼。
“生孩子哪有不叫的!你以為是下蛋呢?!”小護(hù)士被他吼得也來了火氣,
“產(chǎn)婦情緒本來就不穩(wěn)定,你還在外面鬼哭狼嚎,你是想害死她嗎?!”
“俺……”
害死她這三個字,像是一盆冰水,兜頭蓋臉地澆在了彪子的頭上。
他掙扎的力氣,一下子就小了。
李山河趁機(jī)把他往后拖了幾步,死死地按在墻上。
“聽見沒?讓你別添亂!”李山河在他耳邊低吼,“你要是真想讓你媳婦和孩子好,就他娘的給我老實待著!”
小護(hù)士看場面被控制住了,也緩和了一下語氣。
她看了一眼彪子那張寫滿了懊悔和恐懼的臉,嘆了口氣,說道:“放心吧,產(chǎn)婦的情況還算穩(wěn)定,就是疼得厲害。劉主任在里面呢,有她在,出不了大事。你們就在外面安心等著,別再鬧了,算我求你們了。”
說完,“砰”的一聲,她又把門給關(guān)上了。
彪子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順著墻壁,滑坐在了地上。
他雙手抱著頭,把臉深深地埋進(jìn)了膝蓋里,寬厚的肩膀,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聳動起來。
沒有嚎啕大哭,只有一陣陣壓抑的,像是野獸受傷般的嗚咽聲,從他的指縫間傳出來。
這個在外面橫著走,不知道什么叫怕的混不吝,這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人玩命的漢子,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
李山河看著他這樣,心里頭也泛酸。
他知道,彪子是真的怕了。
他不是怕死,不是怕疼,他是怕失去。
怕失去那個在他最混蛋的時候,還愿意跟他好的女人;
怕失去那個即將來到這個世界,他還沒來得及見一面的孩子。
田老登蹲下身,拍了拍彪子的后背,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啥。
安慰的話,在這種時候,顯得是那么蒼白無力。
他只能又遞過去一根煙,塞到彪子的手里。
李山河也在彪子身邊坐了下來,他沒說話,只是從兜里掏出自已的煙,點上一根,默默地抽著。
有時候,男人之間的陪伴,不需要太多語言。
你在這兒,我也在這兒,就夠了。
時間,就在這壓抑的沉默和繚aj的煙霧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產(chǎn)房里的聲音,時而高亢,時而微弱。
每一次尖叫,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彪子的心上。
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度煎熬的狀態(tài)。
不知道過了多久,產(chǎn)房里的聲音,突然變得密集起來。
醫(yī)生和護(hù)士的口令聲,清晰地傳了出來。
“用力!看到頭了!”
“深呼吸!別泄氣!再來一次!”
“快了!馬上就出來了!”
李山河和彪子同時抬起了頭,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知道,這是到最后的關(guān)頭了!
彪子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沖到了門邊,把耳朵死死地貼在了冰冷的鐵門上。他的身體,因為緊張和激動,在微微地顫抖。
李山河也站了起來,站在他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了捏。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屏住呼吸,等待著那個宣判結(jié)果的聲音。
“哇——哇——!”
突然,一聲響亮得幾乎能掀翻屋頂?shù)膵雰禾淇蘼?,猛地從門里爆發(fā)了出來!
那聲音,洪亮,有力,充滿了生命最原始的野性和力量!
彪子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李山河,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不敢相信。
“二叔……我……我聽見了……”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嗯,聽見了?!崩钌胶又刂氐攸c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個嗓門不小的臭小子。”
“砰”的一聲,產(chǎn)房的門開了。
一個護(hù)士抱著一個用藍(lán)色小被子包裹的嬰兒,滿臉喜色地走了出來。
“恭喜?。∧缸悠桨?!是個大胖小子,七斤半呢!”
彪子傻傻地看著那個在他懷里哇哇大哭的小家伙,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當(dāng)?shù)恕?/p>
他彪子,有兒子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抱。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卻抖得跟篩糠一樣,怎么也穩(wěn)不住。
“二叔……”他回頭,像個求助的孩子,“俺手抖,俺不敢……”
李山河看著他那副慫樣,笑著罵了一句:“瞧你那點出息!”
他走上前,從護(hù)士手里,穩(wěn)穩(wěn)地接過了孩子。
然后,他把孩子,塞進(jìn)了彪子那僵硬的懷里。
“抱好了!這可是你親兒子!以后,你就是他爹,是他天!”
彪子低著頭,看著懷里那個滿臉通紅,揮舞著小拳頭的小生命。
眼淚,毫無征兆地,就從他那雙粗獷的眼睛里,滾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了包裹著孩子的藍(lán)色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