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江沐走出多遠,理發(fā)店里的劉姐還在心里不住地盤算。
這江醫(yī)生,真是越看越順眼。
其實,她心里頭藏著點小九九。
她家閨女今年都二十了,在村里絕對算得上一枝花,可眼光高得很,尋常的泥腿子根本瞧不上,把她這個當(dāng)媽的給愁得不行。
前些日子,她還特意找孫陽拐彎抹角地打聽過江沐,想著要是這后生還沒個著落,自家閨女說不定能攀上這高枝兒。
結(jié)果孫陽一句話就澆滅了她的念想:“劉姐,您可別想了,江醫(yī)生一來就帶著媳婦兒呢,小兩口好得跟一個人似的?!?/p>
雖說這心思斷了,但劉姐非但沒失落,反而對江沐更添了幾分敬重。
這么有本事的男人,不拈花惹草,守著自己的媳婦兒好好過日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好男人!
江沐對此渾然不覺,他溜達到公社供銷社,里頭人不多,售貨員正靠著柜臺打哈欠。
“同志,問一下,有電風(fēng)扇嗎?”
售貨員抬了抬眼皮,懶洋洋地指了指角落里蒙著一層薄灰的幾臺風(fēng)扇。
“那兒呢,一百塊一臺,還要一張工業(yè)票?!?/p>
一百塊!這價錢讓江沐都忍不住咂了咂舌。
這風(fēng)扇,抵得上一個人的全年收入了。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從兜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錢和票遞了過去。
付了錢,他又在食品柜臺前停下,買了幾包市面上少見的雞蛋糕和幾顆水果糖,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大紙箱子往家走。
剛進院門,就聽到屋里傳來張小月和李喜鳳的說笑聲。
“……小月姐,你這手藝真是絕了,這鞋墊納得又密實又好看!”
“你喜歡就拿去,我這還有兩雙呢!”
江沐抱著箱子走進去,屋里的笑聲戛然而止。
李喜鳳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懷里的大家伙,震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姐夫,你……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寶貝?”
“供銷社買的?!苯灏严渥臃旁诘厣希p描淡寫地回應(yīng)。
“買的?”李喜鳳倒吸一口涼氣,“天爺啊,這得多少錢啊!我聽說這叫……電風(fēng)扇?城里的大領(lǐng)導(dǎo)家里才有呢!”
張小月也驚得站了起來,圍著箱子轉(zhuǎn)了兩圈,驚喜不已,“江沐,這東西得多少錢??!”
“錢花了還能再掙,人熱壞了可劃不來。”江沐三下五除二拆開包裝,把那臺嶄新的墨綠色風(fēng)扇搬了出來,插上電。
隨著開關(guān)按下,扇葉開始轉(zhuǎn)動,一股涼爽的風(fēng)瞬間吹滿了整個悶熱的土屋。
李喜鳳和張小月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江沐笑了笑,把買的雞蛋糕和水果糖塞到張小月手里。
“拿著吃,別省著?!?/p>
安頓好家里,他轉(zhuǎn)身就去了隔壁的衛(wèi)生室。
夏日的白晝格外漫長,等到江沐把最后一味藥材分揀入柜,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
他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回家吃飯,院門被人猛地撞開。
村里的劉海波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江……江醫(yī)生!快!快去看看我爸!他……他不行了!”
江沐心里一沉,抓起掛在墻上的藥箱,沉聲問:“怎么回事?慢慢說!”
“我爸……我爸正吃著飯,喝了口酒,人……人就栽到桌子底下去了!怎么喊都沒反應(yīng)!”
江沐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來不及多問,跟著劉海波一路狂奔到他家。
屋里擠滿了人,劉海波的母親和媳婦哭天搶地,他弟弟劉海洋則呆呆地跪在地上。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正是劉豐收,面色青紫地躺在地上,已經(jīng)沒了呼吸。
江沐撥開人群,蹲下身,三根手指迅速搭在了劉豐收的頸動脈上,隨即又探了探他的脈搏。
脈象細若游絲,幾乎摸不到了。
他站起身,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情況非常嚴重,是腦溢血。我只能盡力,但不一定能救得回來,你們要有心理準備?!?/p>
“腦……腦溢血是啥?”劉海波六神無主,抓住江沐的胳膊,“江醫(yī)生,你別管是啥病,你快救救我爸!求求你了!”
“抬到衛(wèi)生室去!快!”江沐沒有時間解釋,厲聲指揮著。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劉豐收抬到衛(wèi)生室的病床上。
江沐打開藥箱,一排锃亮的銀針在燈下閃著寒光。
他屏息凝神,找準穴位,捻轉(zhuǎn),提插,手法快如閃電。
劉海波在門口急得團團轉(zhuǎn),不時探頭進來問:“江醫(yī)生,咋樣了?我爸……我爸他有救嗎?”
江沐頭也不抬,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聲音沉穩(wěn)卻不帶任何感情。
“我說過了,不一定?!?/p>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里靜得只剩下江沐沉重的呼吸聲。
大約二十分鐘后,他緩緩收回了最后一根銀針,站直了身體,幽幽地嘆了口氣。
他走出診室,看著門口一臉期盼的劉家兄弟,搖了搖頭。
“盡力了,準備后事吧。”
一瞬間,劉海波軟軟地靠在了門框上。
而他弟弟劉海洋,那張呆滯的臉猛地扭曲起來,一雙眼睛瞬間變得血紅,指著江沐發(fā)出一聲吼叫。
“是你!是你把我爸治死了!你這個殺人兇手!你得給我爸賠命!”
話音未落,他便朝江沐撲了過來!
江沐眼神一寒,不閃不避,反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劉海洋被打得一個趔趄,半邊臉瞬間腫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人,不一定救得回來。”江沐的聲音冰冷,“你爹送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只剩一口氣了!現(xiàn)在想訛到我的頭上?行啊,你現(xiàn)在去報警,讓公安來查!”
“我打死你!”劉海洋被一巴掌打蒙了,反應(yīng)過來后更是怒火攻心,紅著眼又要沖上來,還沖著他哥喊,“哥!他打我!他治死了咱爸還打人!咱倆一起上,弄死他!”
此時,院子里已經(jīng)圍了不少聞訊趕來的鄉(xiāng)親,有人已經(jīng)跑著去喊李有柱了。
江沐根本沒看劉海洋,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癱坐在地的劉海波。
劉海波被他看得一個激靈,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神躲閃,但嘴里卻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我……我弟說的也沒錯……人畢竟是在你這兒沒的……江醫(yī)生,你看……你總得給個說法,賠點錢吧……”
他話還沒說完,人群里就炸了鍋。
“我呸!劉海波,你還要不要臉了?”一個大娘掐著腰罵開了,“剛才江醫(yī)生怎么說的?是不是說不一定能救活,讓你們有準備?咱們大伙兒可都聽見了!”
“就是!”另一個漢子也幫腔,“人家江醫(yī)生好心好意給你爹治病,沒收你們一分錢!救不過來,你們反倒訛上人家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鄉(xiāng)親們的唾沫星子幾乎要把劉家兄弟淹沒。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全村人竟然都一邊倒地向著這個外來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