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波兄弟倆被眾人圍在中間。
就在這時,一道凄厲的哭嚎撕裂了夜空。
劉豐收的老婆,從屋里沖了出來,跪倒在自家老頭子的尸身旁。
她不看尸體,一雙渾濁的三角眼死死鎖住江沐,嘶啞地尖叫:“我的天爺?。]天理了?。∥壹依项^子好端端的人,就是吃了頓飯,到了你這兒不到半個鐘頭就沒氣了!你憑啥說你沒責(zé)任?你還我男人!你還我男人?。 ?/p>
這番顛倒黑白的指控,把周圍的鄉(xiāng)親都給氣樂了。
江沐也被這無恥的一家人氣得胸口發(fā)悶。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
跟這幫滾刀肉動怒,不值當(dāng)。
他抬起手,往下壓了壓,清冷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鄉(xiāng)親們,大家先別激動。”
隨即,他的目光轉(zhuǎn)向那撒潑的婦人,眼神冰冷。
“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我的證人。人,是你們求我救的。救之前,丑話我說在了前頭,救不回來,各安天命?,F(xiàn)在你們想耍無賴,可以?!?/p>
他環(huán)視著劉家三人。
“你們盡管鬧。我江沐要是怕了你們,名字就倒過來寫。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無賴硬,還是我的法子多!”
這番話帶著寒意,讓原本還想沖上來撕扯的劉海洋瞬間慫了,下意識地躲到了自家老娘的身后。
那劉豐收的老婆見兒子退縮,更是來勁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指著江沐的鼻子破口大罵:“小畜生!你還敢動我兒子一下試試!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給個說法,我老婆子就一頭撞死在你家這門檻上!我看你這衛(wèi)生室還開得下去不!”
“請便。”江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別在這兒倚老賣老。我這人,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p>
“你……”劉豐收的婆娘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見威脅不成,干脆心一橫,往地上一躺,開始手腳并用地打滾,嘴里哭天搶地,唱念做打樣樣俱全。
“哎喲我的命苦??!殺千刀的庸醫(yī)害死人啦!害了命還欺負(fù)我們孤兒寡母啊!大家快來看啊,這知青要逼死人啦!”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套路,江沐前世在醫(yī)院里見得多了。
劉海波見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擠出一副悲痛又無奈的表情,對著江沐通情達理地開了口:“江醫(yī)生,你看……我娘也是傷心過度。這樣吧,我們也不讓你賠命,畢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你賠我們五十塊錢!這事就算了了,我爹的死,我們也不追究了!”
五十塊!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家人從頭到尾就是沖著錢來的!
江沐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徹骨的寒。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江沐毫無征兆地出手,狠狠抽在劉海波的臉上!
“你……”劉海波捂著臉,徹底懵了。
江沐卻不解氣,抬腿就是一腳,直接將他踹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給你臉了是吧?”
“??!打人啦!”劉豐收的婆娘見大兒子被打,尖叫著就要撲上來抓撓江沐。
江沐眼神一厲,看也不看,反手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精準(zhǔn)地打在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上,直接把她的哭嚎給打了回去!
誰也沒想到,平日里溫文爾雅的江醫(yī)生,動起手來竟如此狠辣果決!
“都干什么呢!反了天了!”
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傳來,李有柱撥開人群,手里還提著個馬燈,一張黑臉在燈光下繃得鐵緊。
“怎么回事?!”
江沐收回手,撣了撣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語氣恢復(fù)了平靜。
“李隊長,你來得正好。劉豐收腦溢血,我沒救回來。他家里人非說是我治死的,要我賠五十塊錢?!?/p>
“放屁!”不等李有柱反應(yīng),旁邊的大娘就搶著開了腔,“隊長,我們都看著呢!是劉海洋和劉海波這兩兄弟想訛江醫(yī)生!江醫(yī)生早就說了救不活,是他們自己死皮賴臉求人家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李有柱的臉色越來越黑,最后瞪著地上的劉家三口,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劉海波!你們?nèi)齻€什么意思?江醫(yī)生是咱們公社的寶貝,你們敢訛他?!”
劉海波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眼珠子一轉(zhuǎn),居然還敢頂嘴。
“李有柱,你少在這兒拉偏架!誰不知道你跟江沐是親戚,你當(dāng)然向著他說話!”
“你……”李有柱氣得就要動手。
“李隊長,別動氣?!苯鍞r住了他,目光轉(zhuǎn)向劉海波,“既然你信不過李隊長,那行。咱們就把事情鬧大點。去把大隊的高書記請來,讓他給評評這個理!”
沒過多久,大隊書記高志強就被叫了過來。
他一看這亂糟糟的場面和地上躺著的尸體,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像什么樣子!人都沒了,不安安生生辦后事,在這里鬧!嫌不夠丟人嗎?”高志強先是呵斥了劉家三口一句,然后才轉(zhuǎn)向江沐,語氣緩和了些,“江醫(yī)生,這……”
不等他說完,劉豐收的婆娘就惡人先告狀,指著自己紅腫的臉哭訴:“高書記,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他……他不但治死了我男人,他還動手打我們娘仨!”
高志強一聽,頭更疼了。
誰知,江沐聽了這話,竟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把所有人都笑蒙了。
“打你們?沒錯,我打了?!苯逄谷怀姓J(rèn),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你們也可以去公社告我,去縣里告我,說我故意傷人。正好,讓上頭也查查,你們這是不是敲詐勒索!我提醒你們一句,上一個敲詐我的,現(xiàn)在還在里頭吃牢飯呢!”
此話一出,劉家三口的臉色一下全白了。
高志強也是個人精,立刻聽出了江沐話里的分量。他趕緊打圓場:“江醫(yī)生,江醫(yī)生,消消氣,消消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他們給你賠禮道歉,這事……就這么算了?賣我個面子?!?/p>
“面子?”江沐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他看著高志強,也看著在場的所有鄉(xiāng)親。
“高書記,今天這個面子,我不能給。這不是我江沐一個人的事。”
“如果今天這件事就這么算了,那明天是不是誰家死了人,都能來我這里鬧一鬧,要個三塊五塊?后天誰家有個頭疼腦熱,治不好,是不是也要來我這兒躺著要錢?”
“真到了那個時候,”江沐的聲音拔高,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我這個醫(yī)生,還敢給誰看???這個衛(wèi)生室,還開得下去嗎?!”